師尊?
阮含星思維有一瞬遲滞,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
看起來二十四五的朝珩,和看起來三十多歲的陸先生。
是師徒。
下一刻,一個隐約的名字和猜想便浮上心頭。
陸先生?陸……
陸晚舟?
她記得,在她前面,朝珩曾有個徒弟,就姓陸,叫陸晚舟,是當年難得的劍修天才。
陸晚舟不是死了麼?不是被朝珩親手殺死了?
朝珩後靠着椅背,雙手把玩起玄扇的金繩玉墜,唇畔笑意并不減,眸中卻并無興味,“這聲師尊可當不起。”
陸先生謙恭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不敢,陸大俠年已而立,區區在下,哪敢當陸大俠之父,真是折煞。”朝珩笑意散漫,說出的話卻很銳利。
阮含星在旁邊默默垂頭,但她瞧着陸先生的樣子,也不像在意,沉靜面容波瀾不驚,應該也是習慣了。
陸先生說:“晚舟隐居悟道三年,終覺不如當年在清梧峰時快意,晚舟始終感謝當年師尊不殺之恩。”
朝珩唇畔的笑意似乎淡了些,“滾都滾了,回來幹什麼。”
陸先生道:“三年來,晚舟仍然挂念師尊,也始終不忘修道習劍……”
朝珩打斷他,“既然回來,也是想挑戰劍道第一、博個名頭,那麼打就是了。想挑戰我,先過我徒含星這關。”
站在一旁的阮含星沒想到會被卷進來,委屈道:“師尊,我今天已經打了八個,我身上還有傷。”
她想,朝珩這師尊當的是真沒人性。
朝珩涼飕飕地瞥過來一眼。
她轉口便道:“但……人不逼自己一把怎麼知道自己多有潛力呢?”
朝珩朝陸晚舟方向挑眉。
她便面向陸晚舟,很是客氣地抱拳道:“陸先生,晚輩得罪了。”
從心底說,她是尊重陸先生的,畢竟他陪着她收斂了那對夫婦的屍骨,還教她一些人世間的白事禮俗,讓她十分從容地送他們走完最後一程;同時,她上瑤山,雖然并不完全因他那句話,但也與他有關。
她知道他是個有故事的人,但她不懂他們的故事。
身為瑤山中人,隻好乖乖聽朝珩的話咯。
陸晚舟道:“小阮姑娘,我恐傷你。”
阮含星還沒說話,朝珩敲敲扇骨,不耐道:“啰嗦什麼,打。”
陸晚舟輕笑稱是,而後取下發間霜色長簪,那長簪化為一把細長的木柄銀白七星銅紋劍,映照月光流度着極溫和沉穩的光澤。
他的人雖然溫和沉靜,劍的招式卻雷厲風行,藏着狠戾。
阮含星感覺他面對她,應該還是藏了實力。
縱如此,和前幾人相比,她招架起來竟是異常吃力。
這種吃力很久未體味過。
夜色乍寒,劍氣縱橫。
塵土飛揚,落葉紛然,寂林翠湧。
執劍時的陸晚舟,眸中不再波瀾無痕,反而戰意灼熱。
陸晚舟招式純熟、實氣厚重,阮含星二者竟皆不如之,僅憑巧勁相敵,漸落下風。
此人實力遠在前八人之上,怕須裴思星這等境界才能從容迎戰。
七回合間,阮含星漸負傷,好在她雖難正面迎戰陸晚舟,但尚能躲避幾番,化了幾次殺招為小傷,隻受了些皮外傷罷了。
朝珩并沒有開口指導她,她便隻能回顧以前幾人的細節招式,思考如何應敵。
隻是前面耗了太多體力,許多時候她有心躲避,卻難以做得完美。
陸晚舟十分貫徹“窮寇宜追”,劍上狠勢不見退、反更強。
無奈之下,阮含星隻好背水一戰、反守為攻,操縱那霜色雪姿的一鏡星忽然散成滿天碎片,朝他飛逼而去。
一柄長劍乍碎為鏡,讓陸晚舟有一瞬的停滞。
朝珩此局十分吝啬自己的言語,這刻才堪堪說了個“不錯”。
可惜陸晚舟停滞不久,待他反應過來時,已以氣包裹那飛來碎鏡,并悉數奉還。
飛向陸晚舟時,碎鏡雖多,卻都是一條路而行。
碎鏡飛回阮含星,卻十分“聽陸晚舟的話”地從前後左右全方位包裹着飛來。
周圍盡是,防不勝防!
阮含星心中一驚,她才意識到陸晚舟馭空運劍之術已臻至化境,對他人法器操縱也似如入無人之境。
這些碎片若穿體而過,不死也半殘,是真被打成“篩子”。
阮含星想阻攔,但卻無法應對這陡升的磅礴劍氣,情急之下隻好向朝珩望去,“師尊救我!”
話音未落,朝珩手中玄扇已脫手而出,旋至她身旁,帶起一股勁風,将碎鏡悉數席卷。
風力一轉,碎鏡東飛,化作長劍,又落回阮含星之手。
須臾間,朝珩已飛至阮含星面前,手中運力,拎着她朝後一扔,她便抱劍穩穩地落在原先他坐的椅子上。
阮含星抱劍窩在那椅子上,心道:快,真快。
還要多久,才能有這般實力?
朝珩背對着她,颀長身姿,勁如蒼竹。
風襲玄衣,鳳紋金光在明月下暗暗流轉。
玄扇回手,雖然隻是把墜着翠玉的扇,扇葉邊緣卻如刀鋒劍刃,自帶一股難以忽略的威勢。
陸晚舟握緊劍柄,唇畔卻泛上笑意,“不知晚舟這‘千峰雪’,是否能照開‘萬古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