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春生拿到穎琴那雙眼後便要自行離去,阮含星沒有挽留成功。
處理穎琴屍身和阮含星的眼睛前,朝珩要先幫她處理身上的傷。
當時打鬥激烈,無暇分身,連痛覺都模糊,全部結束後,痛楚反而開始清晰。
剛開始那片刺破穎琴咽喉的鏡刃,被他震開後插在她右肩鎖骨下,傷痕極深,她那時情況緊急,直接拔出來,在衣襟胸口濺了一大片血迹,染深了紫衣。還有她咬鏡刃時,也傷到唇舌,唇邊是幹涸的血漬。
方才洞穴因後激戰已經塌陷,無法再返。而傷口宜迅速處理,思索間,朝珩隻有讓阮含星先盤坐雪地中。
至于傷口處理……
方才真不應該放走遇春生,應讓她協助處理傷口後再走。
而阮含星想的是,對遇春生而言,她親眼見甚至是協助她殺了生身父親,她留在這裡,心思未必能纾解,徒增煩惱,走了也好。
朝珩朝她手中塞了一個瓷罐,“裡面是藥,待你塗上,我再為你施療愈訣。”
阮含星接過小罐子,道:“師尊,好像我拔出來時,還有幾片細小碎刃留在裡面了,我稍微一動就感覺裡面有碎刺,疼得很,你幫我看看,我怕傷口裡留了東西,到時候好得慢或是好不了。師尊幫我,好麼?”
朝珩沉默了。
她道:“也是沒辦法……師尊,求你了。”
才聽得一句嗯。
前方有衣角摩挲的聲音,朝珩亦盤腿坐她身前。
她于是拉開腰間系帶,淺紫的外袍便松泛了,露出裡面雪色的中衣,血迹更猙獰刺眼,她左手撫上中衣衣襟,亦将系帶解開,那雪色的中衣便也開始寬松起來,順着瘦削圓潤的肩頭緩緩下落。
朝珩握着她的手腕放在衣襟上,停止了衣衫的滑落。
他道:“可以了,見到傷口了。”
阮含星便在他指引的位置上捂着衣衫,隻露出那道深深鏡刃傷為止。
也掩住那淡紫紋繡。
朝珩細細探查,發現傷口裡真如阮含星所言有些碎刃,不禁皺眉道:“我幫你取出來,這些不取幹淨,不僅留疤,還傷你用劍的手臂。但取這些出來有些痛,你忍忍。”
阮含星點點頭。
下一刻,極其酸爽的感覺便忽然傳來。朝珩以法訣誘其中一片橫插在血肉裡的碎鏡從傷口中出來,原本愈合的地方又被劃開,更添新痛。
阮含星立馬面色蒼白,冷汗從額上沁出,隻是忍着沒叫出聲,可一雙柳眉擰得極緊,唇也被咬得發白。
“清創口是最疼的,我動作快些,你便沒那麼疼了。”見她表情,朝珩亦覺心跟着一揪,不由緩下語氣,溫聲哄道。
“好……我都聽師尊的。”
第二片、第三片陸續取出,這些碎渣都很細小,卡在肉中極其刁鑽,費了不少功夫。
卻見阮含星的臉色愈發不好,冷汗凝睫,宛如落淚。
大部分都清完,還剩最後一塊,但也是最難的,是一根完全的橫刃,形如刺,有半片刺入骨中,要取出來必是要受苦。
縱是朝珩,不免亦平複心緒,穩着手,運靈引導,長痛不如短痛,找準角度,他将它迅速抽出體内。
即便如此,這一下的疼痛仍是錐心刺骨。
阮含星忍了這麼久,卻在最後一下破功,極速喘.息,不由發出嗚咽聲,那刻的痛從骨肉爬上脊髓直達頭顱面部,如血流盡失般引起一陣寒顫,她卸了力向前倒去,頭重重倒在身前人的胸膛前。
朝珩那刹那是僵住的,但看她痛苦的神色,也不忍推開,隻能安慰道:“沒事,沒事了。你都能殺穎琴了,還怕這清創麼。”
她想笑,可做不出表情,仍在發顫。
鬓發都被冷汗打濕。
朝珩給她清理掉血漬血斑後,從罐中取藥膏,輕輕地順着傷口塗抹,“最疼的已經過去了,塗藥會舒服一點。”
阮含星握住他的手腕,握得用力,宛如瀕死之人抓住最後一塊浮木。
“還沒塗完,含星。”
她沒聽進去,反而就着握着他的手,突然哭了一場。
朝珩最怕人哭。
每到這時,他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一股巨大的無力感便會席卷心頭。
好在阮含星沒哭多久,似發洩完後,她就恢複了原來的精氣神。
她直起身,帶着鼻音道:“師尊,太疼了,疼麻了。我想吃烤魚了,我們下山吧。這裡什麼都看不見,這裡不好,我不想來了。”
還是這種任性又活力的樣子讓人放松。
朝珩呼了一口氣,自己也放松起來,“把衣帶系好,我們走。”
“我們不把穎琴拿去換黃金麼?”
“為師看起來很缺錢?”
“也……還好吧,但那可是萬兩黃金诶。我們把穎琴這拿回去幹嘛呢?”
“穎琴是五族中最毒的族長,帶回去讓沉蘭峰好好鑽研一下,或可制出許多毒解藥,若給那秦宗主拿去,也是一樣的。”
死透了的穎琴已經化為原身,是一條兩米多的玄色長蛇,蛇身遍布銀色環樣紋路,腹部還微微隆起,是他被遇春生辣手摧去的“孩子”。
朝珩去給穎琴收屍時,望見他腹,不由微頓。若穎琴還活着,不知會不會為這未出世的子女而難過。
隻可惜穎琴代表的銀環蛇族毒性強,有太多過往的經曆證明,對他們但凡有一絲猶豫心軟,便會被找尋機會注入毒液,輕則失魂或癱瘓,重則亡命,不能有一絲僥幸。
阮含星則在原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