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剛想接話，茱蒂便擡起一隻手示意他讓自己先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事情的發展超過我能控制的範圍，也超過你的預料。這樣下去我也不會查得到我想要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又不甘心地呼出：“但不管怎麼說，不管過了多久，我總能查到的，隻是現在我不準備動了而已。”

赤井想要張開的嘴閉上了，他點點頭，突然不是很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說什麼。自己想要傳達的東西已經被茱蒂提前接收了，再往後的路就是她自己的選擇，就算給茱蒂鋪路，以他對茱蒂的了解來說，除非能控制她的每一步行動，不然終歸有他顧及不到的地方。

赤井偏過頭看着遠處餐車裡的碳烤爐在漸暗的天色下時不時迸出些許耀眼的火花，心生感慨。

他與父親最後一次完整的對話還是對方接到那通電話之前，好不容易碰到了父母都在的假期，瑪麗提防着随時被召回提議帶着孩子去周圍逛逛，而務武在計劃幹脆跑遠一點，反正火車一趟也不會很久。

可那通電話打斷了他們的晚飯，打斷了對出行的暢想，甚至是家庭未來的本身。父親接起電話走到房間另一邊，滿口答應着什麼。沒過幾日，務武便換了一身行頭，拉着行李箱微笑地揮手離開。

那是他成年以前最後一次見到赤井務武。

再聽到與父親有關的消息也很快，可伴随着消息的卻是瑪麗那鐵青的臉色。她行動上宛如風暴降臨，言語上卻保持沉默。兄弟倆對視一眼，抓着大包小包跌跌撞撞追在她後面。直到夜色降臨，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宅子火光沖天。

秀吉把自己的小包抱在胸前，努力不哭出聲。而秀一看着赤井——世良瑪麗一手拉着他，一手半抱着秀吉沉默地看着老宅的方向時執着的問到：「所以父親是死了嗎？」

母親沒有回複他，這位剛剛還掀起風暴的女士宛如一尊石像，半晌，才用嘶啞的嗓音輕聲道：「就當他是吧。」

但赤井秀一總是不信的，所謂真相就是要他來挖掘和驗證的。他固執地留下父親的姓氏，一意孤行地踏上去往米國的路。而對于這樣的決定，瑪麗也沒有生氣，隻是在片刻地沉默後按熄了手上的香煙，歎了口氣：「随你吧。」

秀吉在知道後欲言又止，雖然沒有阻止，但卻表達了對其執着的可怕。對此，赤井秀一聳了聳肩，并不怪罪自己的弟弟。

追尋真相之人的身姿在他人眼裡如何、又是否會被人理解這點，在他赤井秀一看來其實并不重要。追尋與否向來是個人選擇，就算不去挖掘真相也可以過得很好，他從來不會去指責母親和弟弟的選擇，更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至于理解……他瞥了一眼茱蒂，就算同為追尋真相之人，很多事情和感受也不會相通。

這個女人的生活隻會比他在一些方面更為艱難，自幼喪失家庭，加入證人保護計劃後遠離朋友和熟人，到後面放棄計劃重拾舊名。在努力了許久終于摸到黑暗的一角，又在同伴的幫助下擊垮組織，卻在最後臨門一腳時被叫停……個中滋味隻有自己理解。

但這個問題上就算是他自己也還沒有完全整理好，想到這裡，赤井也不禁暗自長呼一口氣。他本以為自己會找到父親的遺體，或是在審問某個成員時聽到對方輕飄飄提及一嘴自己父親的存在。

可他沒有想過能在決戰之前的諸伏家看見一個活蹦亂跳的父親，這個失蹤了他将近半個人生的家夥竟然比前兩天出任務才受傷的降谷零還要精力旺盛，不得不讓人懷疑他這段時間到底去幹了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就應該警覺起來的，一個MI6特工是有什麼重要的理由要去拜訪霓虹公安的家？又是為什麼在母親身體剛剛恢複就急沖沖帶着人離開家去“重溫甜蜜歲月”？

“所以那位，是卧底？”茱蒂冷不丁開口，赤井擡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繼續。見赤井反應如此，茱蒂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低聲地開始講述自己的推理：

“從之前那時候就覺得奇怪了，以他的能力要殺掉我們是十分容易的，雖然可能對他沒有實際好處，但也沒有壞處不是嗎？甚至後面還給我們警告……就算犯罪分子嚣張也不至于替本土警方趕我們走吧？”

一想起當初夏子出事而自己上去說明卻被嗆這事，茱蒂就氣不打一處來。但冷靜下來思考一下，其實這個人真的很怪，就算真的是維護地盤，一個主要活動範圍是霓虹的犯罪分子有必要這麼排斥他們嗎？

“再來就是你的态度，秀，我調查……的時候你可沒有這樣攔着我。”

赤井仔細回想了一下，确實自己沒有多管貝爾摩德的事情，甚至還很積極地提供了幫助。結果波本在米國搞了事情自己還要求二人幫助保密，這個倒也……

“如果他是真的犯罪分子，你不會是這個态度的。”茱蒂忍不住又歎了口氣：“但我明白的，我會忘記的，隻是想要驗證一下……”

“還有就是真的關心一下而已……”她低聲補充道。

赤井低頭看了看略顯低落的茱蒂，就像他尊重她的隐私，從不會主動打聽在來到FBI調查之前她都遭遇了什麼。茱蒂也尊重他的，并沒有真的去探究他卧底期間的各種事情，少有的一些認知還都是來自卡邁爾講過的，而他也默許了。

隻是這個女人實在擔心的有點太多，倒不是說嫌煩，隻是真的覺得沒有必要。

他看了看手裡已經快跑完汽的可樂，思索了好一會，斟酌了半天用詞，最後鄭重地說：“我和他的關系很複雜。”

茱蒂猛地擡起頭來，她兩手一攤，嘴角咧開一個弧度：“反正我被‘停職’了。”頓了一下又警覺地補充：“等一下，别講那種要保密的啊，我不能聽的。”

赤井不置可否，隻是把手裡的可樂一飲而盡，轉身又從車裡抓了一聽新的出來。

他在短短這幾天内想通了很多事，比如為何敏銳如母親這樣的人卻不願意去追尋這個真相，比如為何詹姆斯當初修改了他卧底時期上交的報告，再比如為何工藤一家在決戰後就拖着一個不情不願的工藤新一上了不知道去哪裡的飛機……再比如降谷零。

此前他從未理解為何這個在很多層面都和他旗鼓相當的男人就這樣半途放棄追尋真相，放棄探究那一晚發生過的事情。可現在再回想一下，就連蘇格蘭的暴露這件事本身怕是也不單純。

而當降谷零查到這一層，查到自己的好友連同其“犧牲”本身也不過是龐大政治博弈中落下的一子時，又是怎樣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