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東京下起雨來,綿密的細雨聚成霧氣籠罩在城市上空。這雨不大,但很突然。
身着西裝的男子在水滴到頭發的一瞬間小小地哀嚎出聲,抱緊公文包蜷起身子就往旁邊沖,結果直直撞上拐角處的青年。
男子吓得連忙道歉,他鞠了好幾躬才敢稍微擡頭。對方打着黑色的大傘,頭上又罩了一個帽兜,實在是看不清表情。男子剛想繼續賠禮,青年卻擺擺手徑直走開了,留下男子長舒一口氣。
他扭頭最後看了一眼走進了不知什麼店的青年的背影後,繼續護着手裡的東西跑進雨中。
青年向前台越過手機盯着自己的紋身男點點頭,直奔旁邊的小門。
門裡是和外面截然相反的喧鬧,良好的隔音讓周遭人都沒能發覺小店内部别有洞天。
一幫穿着奇裝異服但色調總體為黑色的男男女女人均手裡一杯酒,中間圍了一大批人高聲賭着什麼根本聽不清的東西,其餘人三三兩兩散落在酒吧各處,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青年摘下帽兜,把收起的黑傘随手插進門旁镂空的鐵筐裡,探着頭左右尋摸着人影。
“蘇格蘭!”金棕頭發眼角帶着蝶紋刺青的女人眼尖地瞅見在門口躊躇的青年,她端着杯子招呼他過來。
人群給他讓了個位置,蘇格蘭這才看清自己要找的人就站在包圍圈裡,是看熱鬧的前排位置。他聳了下肩膀,大步流星地走進樂子的中心位置。
“伏特加,這是接下來任務的資料。”蘇格蘭從不知哪裡掏出個被封在保鮮袋裡的閃存盤,隔着袋子遞給了身着黑衣黑帽的魁梧男子.
“哦哦……”伏特加接過閃存盤來回翻弄了一下,擠開人群離開了。
見伏特加沒有另外要吩咐的事情,蘇格蘭也準備離開。瞥見蘇格蘭動作的那位棕色頭發的女性端着酒杯大聲嘲諷道:“喂!新人來都來了,不來一杯嗎?就這麼怕自己手抖?”
本來還在起哄别人的成員們轉移了注意力,都想看看這位晉升道路上如日中天的新人有何回應。如果能發展成打架,倒也不虛此行。
聞言,蘇格蘭回過身,用着不大卻平穩的聲音回複:“是的,基安蒂前輩,我不希望有額外因素影響我的任務完成度。”
基安蒂發出了一聲略顯呆傻的“哈?”以表疑惑,很顯然她沒料到這個新人會直接應下話頭,讓她拳頭如同打在棉花上。
這是怎麼回事,你這個男人這麼沒有個性的嗎?她暗想。
“如果沒有别的事情了,那請恕我失陪,我接下來還有任務要做。”蘇格蘭直視着基安蒂的雙眼,那對藍色的眼眸裡沒有過多的情緒,但也絕對不是冷漠。這種平靜看得基安蒂反而渾身不舒服了起來。
“哦哦!對,琴酒大哥囑咐了,你這次的任務不許失敗。”終于從回收的資料裡擡起頭的伏特加聽了個關鍵詞,一拍腦門想起來還有這麼個敲打的話要說。
而得到了地位更高的伏特加的首肯,蘇格蘭更加沒有顧忌。他向屋内的人點點頭,說着“那麼,我失禮了”之後便帶上帽兜,抓起門口的傘,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小店,消失在雨幕裡。
說是接下來有任務,其實也不是立刻的事情。
黑衣組織需要除掉合作研究所一位不夠聽話還過于貪婪的研究員,據悉此人拿着本應該交付給組織的一部份資料洩露給其他研究所賺取差價,導緻組織旗下研究所蒙受損失。
組織上面對此十分不滿,但畢竟是合作研究所,還是并不涉黑的行業,組織不能明目張膽地動手。于是幹脆轉頭扶持了研究室内另一位研究員,以便在處理掉這人以後替代上位,讓組織更好地掌控實驗進度和項目。
其他狙擊手都抽不開身,而剩下的幾個成員要麼找不到人要麼不太合适,這件事就落到了蘇格蘭和萊伊頭上。琴酒要求他們狙人的時候記得布置一下現場,這樣還能嫁禍給其他勢力。
可這也因此限定了他們能動手的時間與地點。
雨漸漸停了下來,蘇格蘭把傘收好,來到了先前停車的地方。他繞着車子左右各轉了一圈,還不忘看看車下,确認并無異常後才脫下帽兜坐進車裡。
雖然那位研究員并非要員,但還是需要在動手前做多方确認以及彙報,不管是研究員平日的行程安排、公安那邊的意向和指示、亦或是那些需要截獲的情報。
車子載着他穿過夜晚的東京,來到位于購物中心高層的料理教室。蘇格蘭将車停好,脫下帽衫露出裡面的白色T恤,又将放置在副駕座位的紙袋撈過來,拿出裡面的黑色夾克換上。他解開安全帶,抓起黑框眼鏡戴上,最後抓亂了被帽兜壓平的頭發。
遊井輝*從車裡走出來,拉了拉夾克後,熟練地向着電梯間走去。
今日料理教室的主題是“黃金比例超濃厚白醬焗菜”,門口黃底海報上畫着烤至焦黃的焗菜和用白色湯碗盛着的番茄醬,旁邊還有帶着紅色邊框的加粗字體寫着“本期主打!料理小白也完全OK的主菜!”
遊井穿好圍裙在料理台後站好,靜靜等待着教室前面的講師準備材料。教室中大部分人是附近公司或者小區的年輕女性,也有幾個是陪着女友的大學生。和他拼同一個料理台則是先前便同一期學習甜品的中村陽葵。
料理本身并不困難,白醬焗菜的主體部分已經在鍋裡炒過,大部分已經熟了。煮好的米飯平鋪在烤盤上,白醬、蔬菜和雞胸肉蓋在飯上,最後撒一層芝士即可。
但盛滿蔬菜和白醬以後,需要放入烤箱焗烤的烤盤對于一些不常鍛煉的女性來說确實有些沉重。
“我來吧。”遊井在中村動作之前就開口道。他輕松單手托起自己的那份,又示意中村把烤盤放在他的另一隻手中。
“這樣的話其實一個隔熱手套就夠了。”
說着,他把中村的隔熱手套退了回去,趁着無人察覺之時把寫有密語的紙條順着袖子滑進手套,遞回給中村後,舉着兩個烤盤筆直地走向後方的烤箱。
乳白的芝士在高溫下跳動,鼓起的部分逐漸染上金黃色。遊井小心地取出烤盤走回料理台。待大家品嘗菜品、收拾幹淨過後,今天的教學就算是結束了。
“遊井先生,平底鍋我已經幫忙洗好了。”
中村一手拿着魔術海綿一手指了指遊井那頭放着晾幹的廚具。
遊井放下烤盤,謝過中村後把堆放的鍋碗瓢盆挪開,也用手扣下了貼在鍋底被塑料布隔開的紙條。
“我開動了。”
趁着雙手合十的功夫,遊井把紙條夾在指縫裡,表演了一個紙條消失的魔術。消息已經傳遞出去,等會就知道公安那邊的決斷了。但現在,是吃飯時間。
他用勺子沖着烤得焦酥的芝士邊緣挖下,小口吹着氣放進嘴裡。
雖說蘇格蘭有一間組織分配的安全屋,但停車位隻給了一個。偏偏暫時和他搭檔合住的萊伊也有一輛車,而今天又沒有任務,蘇格蘭就隻能把車停在稍遠一點的停車場,然後提着東西走回來。
待他停好車準備回去的時候,餘光突然瞥見了過分熟悉的身影。他腳下停了一瞬,便轉過身子朝人影走去。
金發男子半靠在白色的馬自達上垂着腦袋想事情,他左手抱胸右手來回把玩着一個金屬小盒狀的物品。路燈正好打在他的頭頂,照的頭發連帶着整個人都金光燦燦的。
諸伏景光抱臂在原地看了好一會才走上前去。
“波本。”蘇格蘭不緊不慢地開口。
波本晃晃腦袋表示自己聽到了,他呼出一口氣才從車上直起身來:“好慢啊,蘇格蘭。”
諸伏景光一僵,眼前的人嘴上叫着代号,但表達出的親昵和狀态都分明是曾經的樣子。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回過頭來看見的卻是自家幼馴染饒有興趣地觀察自己。
“就咱們兩個,我剛剛去找你,萊伊死活不告訴我你去哪裡了?”
“啊……”
“他還問我‘怎麼任務都結束了還纏着你,是不是沒斷奶’,所以我就順走了他的打火機。”
諸伏看了看他右手正在抛接的東西,難怪他覺得眼熟。這倆人不對付倒也不是新聞,隻是他不太理解自己明明不在場,為什麼這回還有他的事。
“你去哪了?”
你沒事嗎?
“……有點私事,你找我幹什麼波本?”
沒大事别擔心。
波本“哦”了一聲,從外套口袋裡取出一個閃存盤:“可能對你有點用。”
蘇格蘭作勢去拿,但對方後退一步,把手收了回來。
“給你可以,但你要拿什麼換呢?”波本搖了搖手指,一副黑//幫片裡情報屋的做派,這個場景看的諸伏一陣好笑。
降谷零從小就好勝不服輸,隻要有機會就會沖着最好的位置發起進攻。學習如此,卧底如此。
這不,他們才取得代号不久,波本就是一副“你奈我何”的嚣張模樣,十分貼合他本人半路被組織吸收進來的設定。
但諸伏景光也有自己的一套辦法。
“你吃了嗎?”蘇格蘭把手裡的飯盒提了提,“今天做了白醬焗菜,配上米飯的那種?”
波本沒有馬上作聲,但蘇格蘭看見他的眼睛亮了一瞬,像是盯住獵物可還在評估成功率的貓,優雅從容卻顯露出一點迫切的樣子。
可諸伏景光更了解降谷零,他甚至能從金發男人的姿态和神情判斷出此人才剛從某個他不知道的任務中脫身,但拿到了什麼值得分享的情報才選擇來這裡等待……
換句話說,飯肯定是沒吃的。
但如果他敢說自己吃過的話……諸伏眯起了眼睛。
“還沒吃哦,是給我的嗎?那我就收下了。”
語氣雖然頗為歡快,但尾音略顯發虛,看來說話的人也知道自己的心情。諸伏滿意地眯起眼睛,一手接過閃存盤,一手把飯盒遞了過去。二人雙手交叉的瞬間,小紙卷就順着一頭掉進另一人的手裡。
“多謝惠顧,還請您再次光臨~”波本尾音上揚,揮了揮手便關上車門離去。諸伏目送着幼馴染的車離開後,才邁開步子走回安全屋。
“你回來了。”萊伊脖子上搭着毛巾,他穿着黑色短袖T恤,頭上難得沒戴着針織帽。
“我回來了……不順利?”蘇格蘭見男人一副外放的煩躁表情就追加了一句,畢竟實際任務是他們二人一起,很多東西需要商量才行。
萊伊手裡拿着一本地圖,眼睛在地圖和手機屏幕上左右掃視,但眉頭緊鎖:
“嗯……位置太差了。”
他們的目标住在品川區,可以說是相當中心的位置,還是高檔公寓。此人平時除了泡在實驗室就是宅在家裡,去上班也是坐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