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種基本不動的目标是很好的狙擊對象，但這過于中心的位置讓他們多少有些猶豫。

品川區的高檔公寓有人被狙擊？那恐怕當天就能上新聞版面。他是來卧底的沒錯，但不代表他還要冒給同期送業績的風險。最好的辦法是引人出門再狙殺。

可偏偏這種高檔公寓的安保不錯，他們自己混進去的話風險太高，但交給那些黑//道小弟的話……

蘇格蘭和萊伊對視了一眼，都想到了他們之前失敗的嘗試。

與常年混迹情報圈子的波本不同，蘇格蘭和萊伊的大部分人脈都集中在那些普通黑色勢力上，真的情報專員少之又少。

又因為他倆目前地位的緣故，這些人脈也幾乎都是各個幫派的小弟和外圍人員，總的來說就是素質不高，涉“世”未深。幹點處理現場的小活沒事，參與布局可就頭疼了。

考慮到能力問題，蘇格蘭和萊伊決定讓這些人先去踩點監視，及時彙報，等時機成熟再說。蘇格蘭千叮咛萬囑咐别搞大新聞、别搞大場面、低調行事，本以為道上混的多少心裡有點數，結果彙報上來的内容着實讓人血壓升高。

「老大，我們發現他是死宅，會穿着宅T溜去買遊戲和看地下偶像！」

「大哥，我們知道他的推是誰了，這就去堵他！」

你們是什麼高中不良嗎？！蘇格蘭覺得自己眼前一黑，先前熬夜做的布局似乎有崩塌的危險。

他回過頭，客廳另一端的萊伊也沒好哪去。蘇格蘭看着對方臉上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空白表情，在充滿了一聲聲「大哥！」喊聲中的客廳裡，一同陷入了沉默。

“早知道就找波本借人了。”萊伊叼着沒有點燃的煙頭說道。

“嗯？需要我給他打電話嗎？”

“……不用了。”萊伊聽上去瞬間不爽了起來，“他剛來過，還順走了我的打火機。”

“你的打火機。”蘇格蘭重複了一遍，并決定放棄打聽這兩個人又在搞什麼競争。于是他提着袋子朝萊伊揮揮手，走去了自己房間。

諸伏景光面無表情地靠在門後，仔細聆聽客廳的聲音。萊伊似乎已經放棄了讓他的小弟們去幹活，此時正挪去廚房冰箱那裡拿東西吃。

确認短期内萊伊不會來尋找自己後，諸伏走去書桌，把手裡的紙袋放在腳邊。

中村陽葵是他的聯絡人，他們平時會在料理教室這類地方定期聯絡。這次的任務已經通過她上報給公安，而現在正是要确認公安這邊的态度。

諸伏從黑色夾克的袖袋中抽出紙條快速浏覽了起來，公安那邊并沒有找到太多關于這家研究所的資料，推測規模太小外加沒有特别亮眼的項目。外加組織這邊也沒有那麼信任蘇格蘭和萊伊二人，在層層監視和保密之下，公安安排什麼都增加暴露風險，初步評估是放棄插手。

他并不意外公安的回應，然而還是不自覺地撇了嘴角。時間給的太緊了，他甚至沒有機會申訴。

諸伏抓了抓頭發，又拖出電腦插入波本給的閃存盤。裡面除了用來掩人耳目的文件外，有一份需要解密的隐藏文檔。

他點開文檔，上面赫然列着目标的受賄記錄和一些項目的實驗筆記。作為藥品跟保健品的研究所，他們十分需要臨床實驗。可志願者總是不夠多的，更别提這些項目還相當冷門。

于是這位研究員想出來的辦法就是找那些無家可歸者和獨居人士，社會關系簡單，活動軌迹簡單，而且通常也不太健康。

隻要藥吃不死人，就算是安全。畢竟糟得不能更糟的身體但凡有點提升都是巨大的。

盡管這裡面大部分不是組織合作的項目，可内容還是令人瞠目結舌。結合波本标注該研究員平時一副戰戰兢兢的神經質模樣，隻能說很難評價到底是膽子大還是膽子小。

諸伏捂着臉，重重歎了一口氣。平心而論，他對此人身為醫藥行業從業者卻如此草菅人命感到憤怒，但又認為這種罪行需要放進司法審判，而非是動用私刑徹底斷了那些受害者們維權的路。

可惜這裡面的證據和情報的含金量都不能動搖公安方面的決定，此人還沒有重要到讓公安冒着自己暗樁被拔掉的風險去撈。

看來這次就沒有什麼辦法了……諸伏十分遺憾地想。

自從開始卧底後，他遇到了太多這樣的黑吃黑事件，而且通常都沒法把任何一方抓捕歸案。

為了一個更大更重要的目标，他們隻能暫時放下把每一個加害者都立刻送進局子的想法。

諸伏垂着眼睛轉手上的筆，在寫有計劃的紙上畫來畫去。

事已至此，先休息吧。

翌日，一夜安睡的蘇格蘭起了個大早。他得向降谷零傳達一下意願，畢竟能讓人任務後就趕來那肯定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猶豫。

降谷和他都過于熟悉彼此，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情。送來相關文件是隐晦的關心和協助的橄榄枝，但他不能接。這是諸伏景光的卧底任務，

不需要降谷零的插手，而他覺得對方能理解這點。

話雖如此，他還是需要一個接觸的契機。

“早。”萊伊抓着自己的馬克杯，擠進了廚房，試圖在倒杯水以後從冰箱裡随便拿點什麼湊合。他自認為見過太多狗屎理應不該對很多事情驚訝，但在看到蘇格蘭一大早穿着圍裙拿着長筷子仔細給便當盒擺盤的時候還是感受到了震驚。

這是什麼日本人都會的技能嗎？他想道，又想起了明美給他帶的擺盤精美分量不小的便當。

“早……”蘇格蘭用筷子把米飯往邊上推了推才塞下了全部的炸雞塊。他扭頭一看，萊伊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桌闆上的飯。

以防萊伊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蘇格蘭還是決定解釋一下：

“給波本的，他情報的酬勞。”

聞言，萊伊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帶着若有所思的表情飄出了廚房。

蘇格蘭沒理會萊伊的奇異行為，他隻關心能不能别打斷他做事，今天的時間實在是相當的寶貴。

沒一會兒，萊伊就又殺了回來，看蘇格蘭還沒合上飯盒蓋子，他滿意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放在料理台上，揚着下巴略帶嚴肅地說：

“煙給你，我要在你在他的便當裡擠滿芥末。”

蘇格蘭看了看對方手上和平軟盒，又看了看手上的便當盒，從善如流地拿起還未開封的芥末管。

“……所以這就是你給我擠滿芥末的原因嗎？”降谷零看着便當盒裡滿滿的綠色無語凝噎。尤其是在看見生菜葉上用綠色芥末寫着的“LOVE?”的時候，實在是難以理解對方到底是用什麼心态做完的便當。

他收下了蘇格蘭的信息，又轉回來面對這不知從何下口的便當。

“我應該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等等别提醒我，這是萊伊幹的？”

“我幹的，隻是在回應萊伊的心願罷了。”

諸伏不慌不忙地解釋，好像這裡面完全沒有他的責任一樣。

“呃……這有點……有點……”惡心啊Hiro！

“哦，順帶一提，他說惡心到你就算勝利。”

“萊伊！！”

活在二人對話中且提前來到任務地點的萊伊打了個噴嚏，他抽了下鼻子，認為這是工廠周遭的空氣過于渾濁的原因。

工廠本身是組織所有，但表面上是一家普通的制藥廠房。就連萊伊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件事，還得謝謝波本願意為了那盒便當開這個金口。

廠房分有各種區域，其中研發區是這類研究員們很多時候會停留的地點，更往裡走是車間，出入皆需要門禁卡。

而不論是哪一個，都微妙地處在一個不好狙擊的角度。

萊伊對自己的狙擊技術頗有自信，可蘇格蘭并非是會把成功率壓在單兵作戰上的人。

如果用一個詞形容蘇格蘭的風格，那便是“穩妥”：不能被人看出來狙擊的角度有多刁鑽，至少看到現場的時候，不能讓人聯想到是能力高超的狙擊手做的。

根據蘇格蘭的安排，目标被以“交付貨物需求更詳細說明文件”的理由約出來在這座工廠的會議室見面。會議室地處廠房的二樓邊緣區域，有幾扇大型雙開窗戶能看到内部布局。

和車間這類技術相關的保密不同，通向會議室的走廊鑰匙由行政方面保管，而行政管理部門正是組織幾乎全權控制的。

萊伊走到指定位置架槍，心情頗為複雜地看着眼前的場景。論研究員有沒有問題，那肯定是有的，但他的罪緻死嗎？未必。可任務的主導權不在他那，讓FBI這邊出手接應就過于明顯了。

工廠内部已經由他和蘇格蘭的人提前布置完成，待目标走過來，蘇格蘭便從破掉的窗戶處射擊。

目标研究員難得穿着相對正式，能看出來他并不習慣于這個着裝，走路還都有些僵硬。他彎着腰打開門，似乎對裡面說了什麼，接着抱着資料坐立不安地左右看看。

會議室裡隻有目标一個人，雖然是絕好時期，但萊伊還沒收到蘇格蘭的信号。

見遲遲無人到來，目标開始焦躁了起來。他頻頻看向牆上挂着的表，猶豫再三是否要打電話通知。

就在這時，廠房不知哪裡響起巨大的爆炸聲，目标猛地一哆嗦，急忙起身去擰會議室的門。但不管他怎麼努力，似乎都沒能打開。

周圍就這一個廠房，今天嚴格來說并不是工作日。在這廣闊的工業用地裡，似乎這個廠房是唯一有人的建築。

終于意識到無人能救自己的目标扔下了東西，掄起椅子狠狠地砸向會議室的門。而在他第二次掄起的瞬間，從某個方向無聲飛來的子彈打穿了他的頭。

目标保持着舉起椅子的姿勢僵直着倒下，椅子脫手砸到地上，而後頭頂的電風扇突兀地掉了下來，正好落到了目标的頭上。

萊伊沉默地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目标研究員的性格和行動幾乎完美踩中了蘇格蘭的預測，提前動好手腳的電風扇和門都發揮了各自的作用。

如果沒有監控，那麼現場的第一判斷恐怕是椅子腿鈎住本就年久失修的風扇導緻墜落的事故。工廠的人事會帶着驚恐而遺憾的表情證實該研究員平時就神經兮兮，科研任務的繁重使得其精神壓力大。

蘇格蘭未必是一個射擊能力上多麼拔尖的狙擊手，但其他的素質足以彌補這點。任何一個老練的獵人雖然不一定是頂尖的槍手，但絕對不會空手而歸。

萊伊收起槍，帶着沉重中略有戰栗的感覺，同自己這位認識不久的搭檔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