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本在恍惚中,此時雙腿劇痛,終于清醒過來,想要求救。吳父于是又打斷了常安的兩條手臂,然後塞了一團布在她口中,将她拖到屋外的車上,埋進稻草堆裡。
吳母道:“走啊!怎麼還不走?緣兒還等着呢!”
吳父似乎有些不忍:“常壽就這麼一個女兒。”
吳母道:“可你也隻有這麼一個兒子!”
吳父搖搖頭:“唉!造孽啊!”
畫面又一轉,是滿眼的白。白中有一方黑,黑中有一片紅。
常安已被換上大紅婚服,和同樣穿着大紅婚服的吳緣并排躺在棺材中,斷骨處的鮮血将衣服染得比婚服更紅。
常安口中的布已被除去,卻并不叫喊,也不掙紮,隻是安靜地躺在那裡。垂眼間,忽然看見吳緣手中死死攥着的錦囊,認出了是她小時候送給他的那個:“這麼多年了,竟然還留着?可是這院中并沒有紅豆樹,想來你沒能把它種活吧?”
吳父拿着錘子和桃木釘向棺材走去。
常安笑了笑,對吳緣道:“我原諒你了,我們兩清了。”
吳父雙手顫抖,将桃木釘對準常安的心髒。
一片漆黑中,傳來幾聲鈍響,和一道漸行漸遠的聲音。
“成哥哥,我們來世再見了。”
畫面變回大火後破敗的房屋。樓主不知何時離開了,衆人則是議論起來——
“吳家夫婦也太……”
“老吳他還是于心不忍的。”
“再于心不忍又有什麼用?做的事還不是一樣?”
“愛子心切罷了。”
“吳緣那孩子也真是可憐!無辜受父母拖累。”
“常安就不可憐了嗎?”
“唉,兩個孩子之間的恩怨,已經拿命相抵了。我們這些外人,就不要追究了吧。”
“怎麼就相抵了?明明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是那孩子自己想不開。”
“能封個‘貞女’,也算很值了。”
“什麼?”
“律法上說,未婚夫死,女方聞訊自盡,或哭往夫家守節,可稱‘貞女’。若是吳家夫婦不死,隻會咬定常安是自願殉情,并非是他們逼迫,那她就是‘貞女’了。無論貞女還是節婦,其夫家、娘家皆可免除差役。一個女娃子,免了兩家的差役,怎麼算都值了,都可以抵得上一個男娃了。”
“是是,說得有理,說得有理啊。”
“有理什麼?這名聲給你家女兒,你要不要?”
“你這人怎麼這麼惡毒!”
“你剛不還說做‘貞女’好嗎?怎麼到了自家身上,卻覺得不好了?”
“這怎麼能一樣呢?”
“你記錯了,隻有節婦才可以,而且隻免除夫家差役。”
“所以吳家夫婦說是為了兒子生前的心願,實際上還是為了……”
“常家又有什麼不同?鬧那麼大動靜,也沒見到其他人,還不是默許了?”
“孀母弱弟的。應該隻是害怕吧。”
“行了,你們吵來吵去,有什麼用啊?反正免除差役這等好事,也輪不到我們。與其關心他們,不如關心關心自己家的屋子。唉!燒成這樣,真是倒黴!”
“是啊是啊,入了冬可怎麼辦啊,我家房子破成那樣。”
“知足吧,我家新打的谷子都被燒沒了。連吃的都得去借。”
“話說回來,這火,是那個叫什麼魏成的放的吧?”
“人是我殺的,我認!” 魏成道,“隻是這火,并不是我放的。”
“怎麼不是你?不是你放的,你為什麼要救?”
“對啊,無親無故的,不是你心生愧疚,為什麼要犯險來救我們?”
“神仙,要為我們做主啊!”
閣主本來一邊和皎皎說着話,一邊慢吞吞為她撣去身上的灰塵,此時歎了口氣,方道:“不是他。且不說救火縱火之間到底有沒有這種荒唐的聯系,也不提他方才舍身救你們出來的恩情,單說常安,若是他所為,也必定會先帶出心上人的屍身,怎麼會任由她和别人葬在一起?”
“說得不錯!”樓主不知何時回來了,身後還跟着一隊人。那隊人似乎擡着重物,正吃力地喊着号子。待其走近,放下擡東西的長杠,衆人才看清所擡之物——是三副棺材。
樓主接着道:“這個小夥子,為了這個小姑娘殺了人,自己料定不能活了,毀屍滅迹倒是有可能。可讓她和别人同棺而葬,卻不可能。若是沒有這位神仙路過,隻怕他救完人,就會沖回火場,不是拔出釘子把那小姑娘帶出來,便是把另一個人扔出,自己躺進去。估計是其他人放的,比如…… 反正臨死掙紮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話雖如此,還是請這位神仙稍勞,取出記憶,為他證明清白。”
魏成也道:“勞煩神仙了。”
閣主頓了頓,伸手在魏成額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