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芝加入了詩詞社團，她本來就對古詩詞很喜歡，最近寫東西覺得書到用時方恨少。社團裡的幾個人功底才情都很好，和她們聊起天來很有收獲。

這幾次大家讨論的是白居易的作品。

一個人男生道：“相比李白杜甫，我更喜歡白居易。李白的詩天馬行空飄逸奔放，杜甫的詩家國情懷，渾厚沉重，他們都很好。但白居易的詩可以不用華麗的辭藻，隻是平實易懂的詞句，卻道出那麼深重感人的悲歡離合。”

另一個說道：“你說的沒錯，就好像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小孩子都可以聽懂，但讀來回味無窮，感慨萬千。”

有一個道：“我最喜歡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一個女生道：“還有《長恨歌》裡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又一個女生突然道：“沒錯，我最喜歡《長恨歌》，喜歡楊貴妃和唐玄宗的故事。”

一個男生道：“無非是老頭子和兒媳婦‘扒灰’的故事，文人寫多了就成了千古佳話了。”

又一個女生不服氣道：“她們是真的有情義的，如果沒有，怎麼有文人肯寫呢。”

王佳芝道：“我也覺得，也許有些愛，但沒那麼重要。唐玄宗或許是喜歡楊貴妃的，不過楊貴妃未必喜歡他。”

女生道：“你又怎麼說呢。”

王佳芝道：“玄宗本來就是非常薄情寡義的人。他的人生裡有愛情，不過也不過如此。他愛武惠妃，因為愛武惠妃所以愛其母抱其子，對壽王很好。可是武惠妃死了，他就不在乎壽王了。為了再找精神寄托，把武惠妃的兒媳婦霸占來。他但凡有一點良知，也不會要曾經愛過的女人受這樣的恥辱，傷害她唯一的兒子了。

楊貴妃死後，他最在意的是怎麼平定叛亂，怎麼還能繼續作皇帝。思念的是張九齡、李林甫這些能臣，不是楊貴妃。後來得知自己隻能做太上皇，他想的也是怎麼能回到長安，在兒子手下保全性命。隻有在被監禁的時候，知道徹底一無所有，他才想起了楊貴妃。

如果他能繼續作皇帝，就算楊貴妃死掉，他也會像找楊貴妃作武惠妃的替身一樣，再繼續找下一個替身的。他的愛情從始至終都是因為他最愛他自己。當初他也曾經非常寵愛發妻王皇後的，王皇後和他是患難夫妻，帶着父親弟弟和他冒死奪皇位。他還是因為寵愛武惠妃把王皇後廢了。”

女生怅然道：“是這個樣子的嗎？”

王佳芝很喜歡曆史，和人聊起來喜歡誇誇其談。

王佳芝又道：“何止，他對其他人也很絕情的。李林甫為他做了那麼多事，要他能安心不理朝政，奢靡享受。人一死，他就抄了李林甫的家。還縱容楊國忠把李林甫的棺材劈開，含在口裡的珠子都要拿出來。落難了倒想起來了。”

一個男生道：“何止，張九齡那樣正值高潔，他還羞辱張九齡出身低賤。落難的時候想起張九齡的好了。還有對兒子那樣折磨，肅宗被他折磨的風聲鶴唳，年紀輕輕頭發都白了。還逼得肅宗把相伴十幾年的太子妃休了，要兒媳婦落發為尼。”

王佳芝道：“好不容易當了皇帝接回來，沒幾天人就死了。”

有一個男生歎氣道：“難怪兒子恨他。”

那女生生無可戀對王佳芝道：“我再也不要聽你說了。以後你就談詩詞，不要說别的了。”

王佳芝道：“我說了什麼，要你讨厭了嗎。”

女生搖頭道：“不是你說的要我讨厭。隻是每次聽你說完，原本我很喜歡的故事，就都全變了。我就喜歡《長恨歌》的故事的。還有我覺得順治帝和董鄂妃很凄美的，被你上次說完，我也沒法喜歡了。”

有一個男生道：“曆史哪裡有那麼多的風花雪月，王侯将相的愛情故事多數都是杜撰的。”

王佳芝道：“其實我覺得還是隋文帝和獨孤皇後很好。雖然隋文帝也好色，但一輩子真心隻有一個發妻，在王侯将相裡已經很難得了。兩個人一輩子相濡以沫，一個死後另一個也很快走了。不是刻意的殉情，隻是因為沒有了感情寄托，又無人可以取代，就那樣随着一起去了。臨死還說‘魂魄有知，當地下相見’。”

那女生突然很感興趣道：“好感人，這句話真好。”

王佳芝道：“我覺得也很好。你知道嗎……”

幾個男生見女生們又開始花癡兒女情長，打斷道：“我們今天是說白居易，你們又跑題了，以後再講那些鴛鴦蝴蝶吧。”

正說笑着，聽人道：“邝裕民，你怎麼才來。”

大家朝後面看過去，見邝裕民從後面走進來，笑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隻有王佳芝不為所動。靜靜坐着不說話。

邝裕民是英文系，對古典文學比較一般。大家談論的内容，他隻是禮貌附和。

王佳芝不似以往那樣暢所欲言，幾乎不說話了。

關于她加入過邝裕民話劇社的事情，隻有一部分人知道，這裡的人知道的很少。

有人笑道：“王佳芝，你怎麼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