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心求死,一點求生欲都沒有。”
回來的人也說,她非常的平靜,不像其他幾個那樣哭嚎恐懼。
他想,她才二十三歲,活着是那樣的生不如死,死了是那樣的解脫嗎?
他想起她寫在筆記本上的話,不要再有來生。她是對這人間徹底失望了,沒有任何期許和留戀。
他想起他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候她是開心的。
小饞貓一樣纏着他各種亂折騰,總是想着能赢過他。他相信她那時候是真的開心的,完全不是那樣生無可戀的啊。
因為那時候她對他還沒有太深的感情,并沒有負擔。
要是一直沒有也就好了,最後或許他死了,或許她死了,又或許他們都死了,但不至于那樣的痛苦折磨。
老吳說得沒錯,罪魁禍首是他自己。
是他先動的心,他也說不上為什麼。或許她是他喜歡的類型,《詩經》裡走出的女孩。雖然濃妝豔抹着,但還是鐘靈毓秀,渾然天成的空靈清美。又或許她身上那傻乎乎的大膽和桀骜。又或許什麼都不是,沒有任何原因,就是很喜歡。
他也想過要殺掉她,但是他喜歡她,留着她量她也不能威脅他什麼。做個消遣的小寵物也沒什麼大不了,沒錯,開始他就是這樣想的,她就是個消遣的小東西。
隻不過,後面的一切都超出了他們的預期,渾然不覺中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
他那時候沒有想過後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在所有人面前隐藏感情。和她在一起要他很放松,他在她面前幾乎盡情的表露情緒和感情。開始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壓力負擔的盡情享受,就是想時刻在一起。誰也沒有想過那原因,偏偏就是那原因是緻命的。
等到他們都覺得不對勁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他能感到她的變化,不再那樣桀骜的争強好勝,眼神越來越迷離,看他越來越不對勁,人也越來越溫柔體貼。好像他的奴隸一樣,他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隻要他高興,隻要他滿足。
她卻不似剛開始那樣肆無忌憚的快樂,她也是快樂的,但是随之而來開始恍惚哀傷。
越到後來他們越是覺得不對勁,那是同最開始的纏綿缱绻完全不同的。每次兩人都彼此融化,然後融合成一汪春水。
他覺得非常可怕,他玩過的女人那樣多,覺得最好也就不過如此了,可是這次要他開始害怕,那從來沒有過的春水的快感。
而最恐怖的是,他們發現已經根本不是為了睡,他們可以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就是那樣靜靜呆在一起就很安心,很滿足。
已經到了那種地步,他們誰也控制不住,已經完全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她的痛苦也越來越可怕深重,她會借着那種時候歇斯底裡的哭嚎。後來到了最後,她似乎已經徹底絕望的放棄掙紮,再也不哭,再也不表露出痛苦絕望,隻是高高興興的和他在一起,拼了命的要他滿足快樂。那種回光返照,要他記住最好最美的她。
當他意識到她對他有了心意,他開始是高興的。可到了後來,看她那樣的痛苦,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自己那樣的無能。
即便是走錯了路,最悲哀無奈也不過如此。隻是這種痛苦挫敗從來都是在他的理想仕途上,感情上他從來都是無所畏懼的。
面對她的痛苦絕望,他是那樣無能的手足無措。他沒辦開口安慰她,同樣活在地獄裡,他甚至給不了他一個許諾。他就隻能無能的把她摟在懷裡。僅此而已。
那邊和他講,她這個小玩意,他要是喜歡,就送給他好了。
他本來想着給她一個屬于她自己的小地方,慢慢她會好的。他以為是自己死在她前面的……
從年輕的時候起,每次做完一件大事,無論成敗,他都要細緻入微的分析總結。在她死後,他也無數次的分析總結。每一次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們這一場,從始至終,他都是坐享其成者和卑鄙者。
她想起她把他摟在懷裡,輕輕摩挲他的頭發臉頰;忍受他洩欲的暴虐。她的眼神永遠是那樣溫柔含情。她給了他極大的安慰和快樂,然後把痛苦絕望都留給了自己。而那一切的原罪都是他放任感情的結果。
如果沒有開始就好了,如果從一開始他就殺掉她,她不會死得那樣萬念俱灰。她仍舊會以為自己是為大義而死,死得榮耀其所,過去的犧牲都是值得的,而不是個荒謬的棋子。更不會因為喜歡上一個漢奸賣國賊而令自己絕望蒙羞。
即便開始沒有殺掉她,如果他們隻是把彼此當作洩欲的工具,隻是停留在肉*欲。最後要麼她弄死他,要麼他弄死她,輸了身體,至少沒有輸掉感情,她也不會那麼痛苦了。
她借着意亂情迷的餘韻和他說一些不敢講的話,有一次她說:“每個人都是戴着面具的,僞君子的面具,高貴的面具,好多好多。如果我摘了面具,你也不會喜歡我了。”
後來他把她的照片壓在辦公桌的玻璃闆下。
“我更喜歡你摘掉面具的樣子。”他心裡道。
他生平第一次反思他貧瘠的感情過往。年輕的時候他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後來年齡越來越大,責任壓力也越來越大。年輕時的感情淡漠要他沒有任何的感情寄托,他用放浪形骸的方式緩解那痛苦壓力。他會對任何漂亮女人提起興趣,然後很快那興趣就會消散,然後再繼續換新的。
他從年輕時候起就追随***,不管什麼時候,事情在不斷的變壞,***和***卻都始終相守扶持着。他很好奇,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可以心甘情願一輩子隻守着一個人。
現在想來,如果他年輕時候遇到她,自己大概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他不會兒戲的遵從父母之命,不會對家庭兒女沒有任何期寄。兩個人相濡以沫過大半輩子,到了今天,無論他是否還是這樣的跳進深淵,他們都會彼此陪伴到最後,至少感情上她們都是欣慰滿足的。
終究,他們沒有那個緣分,他們隻是在彼此生命的最後時刻,相遇那短暫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