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天我就滿十四歲了。
烏蘿在心裡默念。
那一天的陰雨似乎再次襲來。她當然能記起自己離開家鄉的日子。
“那麼,祝你生日快樂。”
卡西烏斯說道。
面對她詫異的目光,他指向鏡子——
鏡子被一道光源照亮後自動轉為透明,顯示出藏在後方的鐘表時間:
午夜已過。她的十九歲生日正式到來。
她想了想,不知道面對其他人的生日祝福應該說什麼,于是選擇沉默。
他繼續道:
“我記得當時讓你進入了機甲維修部門。如果你認真學習,應該能在三年内獲得晉升考試的資格。”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一步步靠近将她逼到了牆壁與桌面的夾角之間:
“你在那時沒有把握機會,反而要在淪落到倉庫雜務之後才醒悟過來,在幾天前重新提交外勤人員申請?”
所以真的是他。
曾經從黑色防護服面罩裡傳出來的居高臨下的聲音,與現在的他完美重疊。
烏蘿低聲道:
“當時倉庫管理員想幫他的兒子進入選拔。于是讓我接任了倉庫職位,退出考試名單。”
卡西烏斯擰眉:
“他讓你退出,你就照做?”
“我有的選嗎?”
烏蘿舉起了自己包紮着手帕的那隻手示意。
他匆匆一瞥她的傷口,隐約浮起笑意:
“你不能做選擇,卻很擅長制造問題。”
說完,他揮手道:
“你可以走了。外勤人員将在三天後統一離開。記得做好長途航行的準備。”
烏蘿仍然不确定地問道:
“……所以我通過了考核?”
“不算是。”
他面對鏡子,故意等到她忐忑不安時才解釋道:
“你沒有接受過系統訓練,不能立刻加入外勤隊伍。機械師助理還缺人,你暫且頂上。上級會根據你的表現再确定後續培養方向。”
烏蘿怔了一下,立馬道謝離開。
一路上她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穿過因為即将前往外星而開始狂歡的人群。直到回到倉庫,她确定周圍沒人,才飛快從自己的折疊床下掏出了自己的唯一一張家庭合照,和那塊已經被她反複摩挲打磨至光滑的金色圓石。
合照上的她和家人們都有着相似的黑發和黑眼睛。隻有米聶卡截然不同。他的金發和淺色眼珠在陽光照耀下輕盈剔透,像是照片上一塊蒼白的斑點。
她第一次感到輕松。就像是從腐朽的棺材中終于逃離,用被塵土堵塞的口腔呐喊出聲音。
當天晚上,烏蘿收到了印有自己姓名的征調令,并且附贈一份禮物。
禮物是那把殘留着她的血漬的震蕩槍。槍托上用粉色細緞帶綁着一張便箋:
“好好使用。成年女性需要有一把合适的武器。”
同時她也收到了來自安東隊長的消息。他邀請她在機甲分隊的訓練場邊見面。
她到達場邊時,已經有不少外勤人員都喝的半醉,和各自的女伴們吹噓着未來的宏偉計劃。
“征服外星!母星萬歲!”
在人群的高呼聲中,安東隊長隔着觀察窗,對她露出熱情洋溢的笑容:
“真沒想到這事兒就這麼成了!聽說你被卡西烏斯單獨問訊了?沒事吧?”
他的嘴邊還殘留着藥物的紅色。這不奇怪。不少異能者都喜歡将藥物摻入營養液中來暫時增強能力。
烏蘿讓他安心,卡西烏斯什麼也沒問。
“那就好!他這幾天總是陰沉沉的,我覺得是拓荒任務讓他變怪了……”
安東咕哝着,意識飄向不存在的遠方。
烏蘿提醒他:
“告訴我米聶卡的下落。”
安東呵呵笑了,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思索的痕迹,表情也逐漸嚴肅起來:
“啊,對了,你可沒提前告訴我,你會把錄音給教官。”
烏蘿回道:
“我也沒想到你會提議讓我停職。”
安東尼奧揉着自己那張被同齡人羨慕的臉龐,半睜眼睛,微笑時露出了過多雪白的牙齒:
“為了保住倉庫的職位,你就要做到這樣?可真夠陰險的。”
他注意到她的表情,胡亂地揮手道:
“算了算了……那個米聶卡,就在遠航事業部裡。被派到荒星了。你要是還想繼續追查,最好是不怕死,哈哈。我可不會陪着你們去胡鬧送命。”
他當場昏睡過去,頭重重撞在觀察窗上。
場地的上層,卡西烏斯正在和自己的同伴冷眼審視這場越來越荒唐的歡送聚會。
他的目光頻繁被場邊的某個明顯不屬于這裡的外來者吸引過去。連同伴都發覺了。
“誰在那?”
同伴問道。
發現那人隻是想和安東尼奧交流,卡西烏斯便收回了目光。
盡管如此,他頭頂的燈仍然爆炸式地噴出了火花,一明一滅。
“誰也不是。”
他控制住自己的雜念,随口答道。
燈光逐漸黯淡。那人的面龐卻始終清晰存在于腦海,妨礙着他正常思考。
此時的烏蘿也感應到了場地上的某盞燈光在閃爍。
她回頭——
但是那裡已經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