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小富人家》劇組開機已經三個半月。
不出意外，再拍一個月左右，劇組就要殺青了。
文宇是一個十八線外的小透明，在這部以九零年代為背景的年代劇裡演年輕男主的背景闆朋友。
就是一群人一起出現的時候，他就會出現。
偶爾有一兩句台詞，最大的演技體現是，主角笑的時候，他們幾個配角跟在後邊一起笑，主角好奇的時候，他們跟着一起好奇。
概括為，一群有表情的背景闆。
“哎哎，文宇，你上熱搜了。”
孫溪飛忙了一圈回來，在一堆等戲的演員中找到了文宇。
正埋頭看某位知名電影博主拉片解析的人擡頭，眼神有片刻的茫然，嘴裡下意識回了個“什麼”。
孫溪飛一屁股坐到他的身邊：“又在看人拉片啊？你還真是看不膩……來來，看看這個，你上熱搜了。”
手機塞到文宇手裡，上面有一張不知道是營銷号，還是代拍拍的模糊照片——
《小富人家》年輕男主路透。
硬是靠帥上了熱搜。
文宇第二眼，終于看到了自己，在男主身後不遠處，露了半張臉，不知道正和誰說話，扭着頭，臉上的表情停在一個奇怪的瞬間。
看不出是個演員，說是場工應該相信的人更多。
【翁子默真是帥得和别人都不在一個圖層上，和後面小哥站一起，生動解釋了什麼叫一個帥哥和一個男的。】
十八線外的小透明，上了熱搜都是沒有人注意的路人甲。
文宇将手機往孫溪飛手上一扔，拿出自己的手機——
搜圖，美美保存。
不錯不錯，蹭了個熱搜，雖然毫無用處，但是怎麼也是熱搜不是？
“可以可以，再探再報。”
孫溪飛看他被拍成那個鬼樣子，當成對照組，還美滋滋的，心說這孩子真不愧是個傻白甜的快樂小狗。
認識三年，三年如一日，一如初見。
“你還剩下幾場戲，還要拍幾天，兩天還是三天？”
孫溪飛是劇組的幾個演員副導之一，像文宇這種小角色，還有一些特約，群演，都是由他推進劇組的。
隻能說有點小權利，但是不多。
文宇和孫溪飛關系不錯，孫溪飛一直開玩笑自己是他半個經紀人，這個劇組的工作也是有孫溪飛推薦才拿到的。
“還有三場戲，分了兩天。”
小透明演員就是這樣的，可能幾天一場戲，也有可能一天兩場戲，一場早五點，一場晚八點。
不過文宇不挑，隻要有戲拍就行。
孫溪飛想起個事情，問：“之前那個齊老師，他是不是加了你聯系方式，說有個合适的角色要找你，後來聯系你了嗎……你看什麼呢，這要撲上去咬人的眼神？”
他的視線跟着一起看過去。
不遠處。
劇組的拍攝暫停，現場場工在忙，等戲的演員，有的在休息，也有的在玩手機。
隻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男人，正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說話。
“小淩，你看現在有空，我們先對對戲？”
“……易老師，我這邊還有點事，一會兒再找您對戲可以嗎？”
“這都要開拍了，你還有什麼事，先對戲，也沒幾分鐘，不耽誤什麼，在劇組肯定是拍戲最大，我們都得為這劇努力，小淩你說是吧？”
“……是，易老師。”
“等會兒這場吵架戲，情緒會比較激動，激動要怎麼演你知道嗎？不僅要靠語音和語調，動作表情也相當重要，當然，更少不了演員之間的相互配合，我一會兒說台詞的時候往前沖，你記得拉住我……哎喲，你小姑娘力氣小，一隻手不行，整個人挂我手臂上沒事，我年紀是有點了，但這肌肉可不少，你捏捏？”
“我，我知道了，易老師。”
“那我們再來試一次……哎哎，小淩你别放不開，咱倆演的爺孫，你就把我當成親爺爺，貼上來沒事。”
“……”
……
文宇看着人一個勁要人家小姑娘往他身上貼，還拉人家的手，真是惡心得快吐了。
還當成親爺爺，呸！
孫溪飛一把按住他：“别沖動，你上去最多打他一頓，打完了，你完蛋，他痛兩天繼續在這個圈子裡當他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想想上一個得罪他的人，人家雖然不紅，但好歹也是個四五線的演員，他一個造謠陰陽，說他在劇組猥亵女演員，直接事業全毀，到現在圈子裡都已經查無此人了。”
看不慣易德智的人多了，但是看誰敢去得罪他？
這人從20幾歲入圈，到現在快70歲，幹了近50年，演技、口碑一樣不缺，外界對他的風評一向很好，别說文宇這樣的小透明對上他，根本沒有人會站他。
就是劇組幾個年輕主演和他對上，都未必能占上風。
一個老前輩的身份，就能在輿論上打敗一多半年輕人。
“那就這樣光看着？”
文宇看着氣得牙癢癢。
孫溪飛死死抓着他，一個快200斤的壯漢，他說不松手，文宇就絕對掙脫不開。
他伸手把文宇眼睛一把捂上：“好了，你現在看不見了。”
文宇：“……”
孫溪飛壓低了聲音在他耳朵邊上快速說：“你看看其他人，不都看見了當沒看見，你忍着點。”
文宇還想再說什麼，淩翡的經紀人從不遠處快速跑了過來，和人陪着笑臉說了兩句，終于将自家女藝人給帶走了。
孫溪飛這才将人松開：“走，去旁邊抽根煙。”
文宇收回視線，瞪他：“我不抽煙。”
孫溪飛不管他的拒絕，拉着人就走：“那就一起去上個廁所。”
文宇也就隻能由着被拉着走。
聽着孫溪飛東拉西扯了半天，文宇突然磨着自己尖尖的牙，又冒出一句：“還是想給這色老頭拖小巷子套麻袋。”
孫溪飛正洗手呢，洗一半，動作停在那裡，頭擡了起來。
“還想着這事呢？”
文宇用力點了下頭。
随着離殺青的時間越來越近，易德智這個老色鬼占人便宜的小動作，也越來越過分，他真是看不下去。
“不打他一頓不足以平民憤，最多打完我就不幹了，回家當暴發戶二代，啃我爸的老！正好，今天還上了個熱搜，給我三年的演員生涯畫上圓滿的句号。”
孫溪飛停頓了幾秒，才将手囫囵洗了兩下，關了水龍頭，擡腳就踹他：“滾蛋，你家暴發戶，你還出來當牛馬，沒法和你們這種人做朋友。”
兩人認識也三年了，孫溪飛知道文宇是Z省人，家隻有一個爸爸在，親媽幾年前生病過世了。
他家好像還是農村的，他聽文宇說起過家裡養了羊。
暴發戶家還養羊，要說他家在大草原，他還能信一信他家是暴發戶這個可能。
踹完人，孫溪飛過去伸手一摟文宇的肩膀往前走，準備再勸這個小兄弟幾句，這世界，哪裡都有壞人，想要行俠仗義，也不能把自己搭進去。
“别把我臉上黑粉蹭掉了！”
文宇彎着腰就躲。
話還沒開口，迎面就看到易德智也過來上廁所。
孫溪飛将手收了回來，叫了一聲“易老師”，易德智面前沒站着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表現還挺正常。
甚至有點平易近人，挺好相處。
他看到文宇，還誇了一句：“文宇今天跟着小翁一起上熱搜了吧，哈哈，就是照片沒拍好，别灰心，你們年輕人，長得好，又努力，早晚有機會大紅大紫的。”
文宇眼神都冒火星子了，隻覺得越看這老頭越惡心，麻袋顔色他都想好了——
就紅色，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
孫溪飛立即接話：“謝謝易老師吉言，文宇要能火啊，我也跟着沾光。”
等到兩邊走開，離得遠了，孫溪飛拍了文宇後背一下。
“想開點，天底下不平事多了去，你管不過來的，這種人，就是罪證确鑿送到派出所，都關不了他一個禮拜，最多罰個幾百塊錢，打他一頓更沒用，這種人不會吃教訓的，不然早有人動手了。”
文宇一聽，這氣還是不順：“那就隻能盼着老天收他了？”
孫溪飛用力點頭：“早晚的事，走了走了，一會兒該你開拍了。”
臨走之前，文宇又回頭看了一眼。
可真惡心人，對這種人真沒辦法了嗎？
……
晚上九點。
文宇收工，拿到手機看了一眼，沒有未接來電，隻有幾個微信消息。
其中一條來自于那位新認識的人脈齊老師。
【文宇，下戲了沒，之前和你說的角色，有點眉目了，我們正在吃飯，你要有空，就來看看。】
消息時間，就在幾分鐘前。
文宇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去看看，這怎麼着也是個機會。
雖然他不喜歡在這種所謂飯局、酒局上談事，但在這個圈子裡，這種事情其實還挺常見，就是大家吃吃飯，喝喝酒，然後聊聊工作。
酒勁上頭，可能還會吹吹牛，一頓胡侃，但沒有什麼龌龊事。
至少文宇沒碰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