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謹慎的多,雙腿并攏,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想了一會兒才說:“基本沒有。他隻說自己有個戰友,幫他申請到了來這裡的名額,他很感謝,至于自己的父母、兒女,我目前沒有聽他提到過。”
護士向卓琰解釋:“他來到這裡不到一周,我們一向是秉持循序漸進的原則,盡量不去刺激病人。如果病人不主動提起,我們不會去問。”
卓琰了然,這是為了避免踩雷。他又問:“那德羅齊埃的後遺症主要表現是?”
“免疫系統崩潰,高度焦慮、懷疑身邊人和事的真實性,對腹部疼痛有一些執着,有時他會自己在小腹制造傷口。”護士說。
卓琰作為一個低度焦慮者,聽聽就覺得要窒息。他輕輕歎一口氣:“願月光庇佑他……我相信各位的用心,但我還是想知道,他能擁有狐人的平均壽命嗎?”
衆人沉默,卓琰已經得到了答案:“好吧,那他現在多大了?”
醫生:“骨齡顯示五十七。”
卓琰:“你給我一個具體數字,最好的情況是?”
醫生艱難到:“他能活到一百歲。”
平均壽命的一半,何況還是最好的情況——卓琰明白一個有着嚴重精神創傷的人很難做到壽終正寝。
他的疑惑已解,起身告别:“今天辛苦各位了,我去别的區域看看。”
衆狐人起身告别。卓琰似是無意的向窗外泳池邊一瞥。
單片眼睛的視野中,小女孩和女人正隔着草堆撸狐狸,兩人都笑的很開心。
他不知怎的,欣慰之情壓過了沉郁之氣,心底又寬泛起來,擡手到:“不必送了,我自己走。”
他和警衛離開圍牆圈起的園區。為了做場面功夫,又在另外幾個區域轉了轉。
他來的不算悄無聲息,走的也坦坦蕩蕩——他知道無論怎麼隐瞞,在主星周圍這片地方都瞞不過長老的視線,還不如光明正大的走一趟,畢竟看望士兵不算見不得人的理由。
他也沒想着再去接觸諾卡,顯而易見療養院裡的狐人就是諾卡在長老手中的把柄,也是恩情。他說什麼都沒用。
隻是可惜的是那個德羅齊埃到底沒有活到百歲。卓琰十七歲的時候在第六軍團,一天晚上,他讓紅寶石整理主星的動向,突然看到護衛隊士兵諾卡的名字,随口問了一句:“他的戰友,那個在療養院的狐人,最近怎麼樣了,有好轉嗎?”
紅寶石搜了一下,沒有回話.
卓琰:“紅寶石?”
女聲輕輕道:“他已然朝山了。”
卓琰一怔:“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月一号二十三點,登記的是自殺。”紅寶石溫柔的勸到:“你不要太傷心,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我知道。”卓琰沒了看情報的心思,“我就是覺得……覺得太趕了。”
内戰出生,非法人體實驗,五次或者更多的生育,又上戰場,不能自理,黑夜自殺……一生就這麼匆匆過去了。
不知道他的人生有多少自由和歡愉,以及值得寬慰的事情。
卓琰手臂擋在眼前:“他的遺體怎麼辦?”
“諾卡去送了一程,把他的骨灰帶回邊境星入土了。”紅寶石到。
“還是沒有找到他的家人嗎?”卓琰真心希望在他臨終前有一個能回到他身邊的孩子,哪怕是長老找來牽制諾卡的存在。
智能搜了好幾遍:“沒有,我沒有找到符合的基因。”
他們沒有再交談此事。于是一個狐人、一些往事就這麼過去了。
直到一年後,十八歲的卓琰在親衛隊的選拔名單裡看見了諾卡的名字。蔺樂和顯然是知道這人和他父親的關系,順嘴問了一句:“要不要把他剔出去?”
泳池邊女孩和女人相隔而笑的畫面不知為何出現在腦海裡。卓琰拿過名單,從上到下過了幾遍,發現隻有這一個是長老的人。起碼他知道的隻有這一個。
“算了,”他搖頭:“正常選拔就行。”
*
思緒飄回,兩年之後的今天,卓琰看着鏡子裡的諾卡低頭看向他:“你要一直帶着這個外骨骼嗎?”
灰耳狐人的身形健壯,一隻手按在桌面上:“又沒有外人,垂下來也沒什麼。”
卓琰涼涼到:“的确沒什麼,就是容易得耳螨,以及骨質增生。”
“……”諾卡向後退避免擋光:“你趕緊上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