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很失望，羞惱窘迫地奪過表格嘟囔道：“我就知道會這樣，什麼好事都和我無關！”他開始在心裡咒罵這個冷酷殘忍的世界。

“等一等，“好心的志願者叫住他說：”“還有最後一個特殊途徑，可以遞交申請。“說完，志願者沉默地等待着他，願意接受他的任何決定——平靜地等待，不催促也不歎息。

在這樣平等平靜的良好氛圍裡，他停住了腳步。他猶豫了半晌，決定再試一次。

他來到了沉默的執行者面前，在那一瞬間，他心中升起了渴望：他感受過了第一次學習帶給他生活的美好轉變，現在，他想升級學習，學習第二次更深入一點的課程。他相信，這次課程一定會給他帶來更美好的生活。

沉默的執行者——那位沉默寡言的開悟者，隻看了他一眼，就在文件上蓋了章：通過。

他領到了那筆錢。

他的心就像一隻歡樂地唱着歌的小鳥，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樣一筆錢會來到他面前，現在就攥在他的手心。因為興奮和緊張，他的手心幾乎出汗了。他這輩子都沒有擁有過這麼多錢——兩百塊，整整兩百塊！學費一百多，還有幾十塊路費，幾十裡路，他可以走一天，這樣剩下的錢可以買食物，這真是太好了！

他這樣想着，走過街角。明亮的玻璃櫥窗裡，模特的身上穿着一件厚實的過冬大衣，标價：一百三十塊。就像學費一樣多。他不由得失笑，真的，那件衣服好看得很，它的價格就快趕上學費了。

他走過街角。等等，再看一眼，他又回去看了幾眼，這些衣服是他以前連看都沒有看過的，他就像石頭，對身邊的一切毫無反應，因為那些都與他無關。可是現在，他有錢了啊！他能買下這件衣服。他的心激烈地鼓噪着。

不，這可是學費啊，這是新生活的開始！他扭過頭不看，快速地離開街角。

這時候，他發現身邊的一切都變得如此鮮活，或者說，不知不覺中，他開始察覺到身邊的一切都和他有關聯了。街邊五彩斑斓的糖果，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散發着香氣的新出爐的小吃，孩子們的笑臉，大人們的歡聲笑語，結實的牆壁，美麗的建築……他現在有錢了，他可以擁有這一切，他的心髒劇烈地跳動着，這個世界重新和他連接了起來——那件美麗的衣服……不，學費……他夢寐以求的衣服……學費……他隻是再回去看看，他不買……

在心裡掙紮了一會兒，他再次回到了街角。

它多麼美啊！它完整，沒有破洞，它厚實，可以抵擋冬日的寒風，冬天是很冷的，尤其是晚上，有了它，他可以睡得更舒服些。它會讓他穿上更精神些。它甚至可以成為他的陪葬，這樣，他就有一件完整的厚實的衣服穿着死去，真的，就算是穿着這麼一件美好的夢幻一樣的衣服死去，這輩子都值了吧，就連死亡都變成了一種祝福，隻要能穿着這件衣服，不管是活着還是死去，都會感到巨大的幸福啊！他完全被這些想法迷住了，他忘記了他的學費。

他的心髒砰砰地跳動，血液快速地在他的身體裡流動，一種巨大的渴望，使他渾身的血液上湧，甚至，他一貫蒼白的臉上都多了一絲血色。終于，他下定了決心，他堅定地向店鋪走去。

丁天岚漂浮在半空，她憐憫地觀看着他的每一種想法，每一次掙紮，她同情而又悲憫。

過了一會兒，老人穿上了那件衣服，從店鋪裡出來了。巨大的幸福和喜悅淹沒了他，他整個人都有點暈暈的。

他被溫暖的衣服包裹着，就像踩在軟軟的雲朵上，整個人都有一種飄飄然的不真實感。

漸漸地，他的血液流動恢複正常，有冰冷的夜風吹過來，他想起了學費，他的錢不夠學費了，他感到了惶恐和不安，他甚至有些犯罪感，他覺得很歉疚。

不，我需要這件衣服，這件衣服好極了！……學費……不！學費已經不夠了，也還不上……可是我有了一件完整的衣服……學費……還不上……那就不學……呵，有什麼好學的，我已經學過了……錢還不上……那就不還……我有了一件結實的衣服，這麼好看的衣服，完整的沒有破洞的衣服……

簡短的思想鬥争過後，他心安理得地回家了。可是丁天岚是如此地同情他悲憫他，她幾乎想不起來責備他的任何一個字……這是自然而然的事啊，它自然而然地發生了，他不應該被指摘！他應該有一件衣服來過冬，這是理所當然的。甚至，丁天岚還給了他祝福，希望他能夠不被良心譴責得太厲害，導緻他痛苦。

幾天後，他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