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塵踏出客棧,漫無目的溜達了一大圈,竟沒有想吃的東西,腦子裡滿是早晨閻月跟他搶飯吃的蠢樣。
回到客棧,擡頭望向閻月的房間,房裡的燈還未熄。
他勾勾唇角,一個起躍攀上牆,從窗戶躍進了房間。
閻月正在桌上編着最後一個絡子,打個哈欠的功夫,面前人影一晃,吓得人直接仰倒過去!
白塵眼疾手快托住仰倒的椅背,蹙眉道:“膽子這麼小?”
閻月的尖叫聲憋回嗓子裡,化作怒意染上眉眼:“公子半夜翻窗闖入女子房間,竟還要倒打一耙?”
白塵臉色一僵,讪讪道:“我,就想,逗逗你……”
“好玩嗎?”閻月面色不虞。
人吓人、吓死人的好哇!她近來被鬼吓得心驚膽戰,好不容易過了兩天安生日子,還以為又那東西被找上門了!
說罷也懶得搭理他,拿起那半截的絡子繼續編起來。
白塵兀自坐到對面,默不作聲看了會子,忍不住問:“不就是個佩飾,也值得你大晚上不睡覺趕着做?”
閻月眼睛都沒擡,回倒:“裝東西用。”
“裝什麼?”
閻月瞟了一眼床上的黑石頭和另外幾個絡子,說:“喏,就那個黑石頭。”
白塵從鼻腔裡發出微弱的嘲笑聲,終究沒把“你怕不是個傻子”說出口。
閻月沒有理會,依舊認真地打着絡子。白塵終于忍不住追問:“你生氣了?”
“啊?”閻月愣了愣。
白塵道:“我沒給你買那身玄衣。”
閻月不禁有些好笑,手上動作不停,随口應道:“公子多慮了。我一個下人,自然是主子買什麼我穿什麼,哪有我挑的份。”
白塵聽她語氣也沒有陰陽怪氣,一時拿不準她是否在說反話,于是補充道:“我不想,看别人在我面前穿玄色。”
閻月很想問問為什麼,卻硬生生壓住吃瓜的心,老老實實道:“原就是穿給公子您看的,自然是按您的好惡來。”
白塵聽到這理所當然的說法,心裡感覺怪怪的,良久不語。
直到閻月手上的絡子快打完了,才聽見他又問:“你恨他們嗎?”
“嗯?”閻月擡頭問:“恨誰?”
白塵道:“你父母。”
閻月手上的動作終于頓住,半天沒能說出話。
白塵又道:“我可以帶你去報仇。”
閻月遲疑了一瞬,說:“倒也不至于。就當經此一遭,恩怨兩清吧!”
她繼續動作,但手指明顯不如先前快了。白塵輕輕挑眉:“想不到,你竟如此沒出息!他們可是給你配了冥婚,若非你命大及時逃出來,如今可就躺在棺材裡了!”
閻月不緊不慢将絡子結收尾,這才擡頭看向白塵:“我就是在棺材裡醒過來的。”
白塵眉峰一跳。
閻月繼續道:“我也算是命大了。若非他們把我撿回家養起來,我怕是剛出生沒多久就死了。所以,這一命就算還給他們,扯平了。”
白塵問:“他們不是你親生父母?”
閻月點點頭:“嗯。他們就是普通的農戶,撿我的時候就有兩個兒子了。家裡原本日子尚可,但後來又生了三個。正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嘛,日子就開始有些捉襟見肘了。”
白塵問:“然後呢?就開始嫌棄你這個撿來的了?”
“也沒有……”
閻月回憶着,那些日子明明也沒過去多久,卻感覺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們從未對我隐瞞身世。小時候,因為我是家裡唯一的女兒嘛!他們對我還頗為照顧,所以我也抱着感激之心,努力幹活做家務,為家裡分擔壓力。”
白塵不屑地撇嘴:“裝的吧!就為了回頭把你賣個好價錢!”
閻月搖搖頭,說:“不是。是我大哥哥十五歲那年,不知從何處學來些龌龊事,對我動手動腳。我哭着告訴養父母,養父暴打了大哥哥一頓,養母卻扇了我一巴掌,說我勾引大哥哥。”
白塵火冒三丈,重重一拍桌子:“無恥!為了保住他們兒子的名聲,就把你配了冥婚?”
閻月還是搖搖頭,“也沒有。那時我才十歲。之後養母就讓我獨自一人在後院柴房住,不讓我再跟幾個兄弟接觸了。連大哥哥說親,都沒叫我看一眼。”
“所以那日,他們把我接出柴房,做了一桌好菜,還給我拿了身漂亮的大紅新衣,我特别高興。”
那日,她穿上泛着光澤的鮮紅新衣,吃着一年到頭見不到的炖肉,感激得直掉淚,不停說着感謝的話。
隻是,養父母為何不敢看她?
“之後,我便在棺材裡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