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月覺得自己大概不是做生意的料。
轉眼已至深秋,“半盞明月”茶樓開業已有兩個月了,生意冷清得要命。
營收刨除茶葉、幹果蜜餞、酥糖之類的成本和損耗後,勉強夠兩個店小二、一個說書人的工錢。她自己親手做糖,還不能算工錢,更别提房租了。
先前小鄭熠和小馮堅還帶着小夥伴來捧場,後來家裡大人覺得閻月總是一襲黑衣,覺得她這茶樓也詭異得很,不許孩子再來。
茶樓生意冷清,說書人要賺茶水錢的提成。客人少,提成就少,倆月下來,說書人提出讓閻月另尋他人。
閻月打聽到,有個說書人住在城外的村裡,特地大老遠跑去相談,卻碰了門。跟鄉鄰打聽一通,得知說書老頭前些時日病死了。
事業上的打擊讓閻月精神萎靡不振,連天黑下來都顧不得害怕了,百無聊賴地頂着深秋的冷風,慢慢朝城裡走。
如今她出門早已習慣帶着黑傘,周霖很方面跟在她身邊,天一黑就冒出來。
“你别灰心嘛!生意哪有那麼好做的?你能做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周霖的安慰并未讓閻月好受點,她喪氣地說:“鄭家還沒收租金呢!這鋪子的租金我打聽了,着實不低呢!明年我可怎麼辦啊?”
周霖道:“别愁,回頭我給你想想辦法!我可是周家長子,還能有我做不成的生意?”
閻月沒回答,周霖又道:“你要相信我……”
“噓!”
閻月伸出食指比劃,讓他噤聲,望着遠處一個人影說:“你看那個是人是鬼?”
周霖定睛去看,分析道:“是個人,正要上吊呢!”
“不要啊……”閻月一個箭步沖過去。
樹上正準備伸脖子的姑娘,被突如其來的喊聲吓一跳!還沒來得及看到是誰,就被來人一下子撞進繩套裡,腳下登時就懸空了!
閻月抱住那女子雙腿大喊:“别想不開啊姑娘!死了可不是一了百了,麻煩可能會更大,而且更難解決!你冷靜點,任何事都有轉圜之地,你先下來……”
上面的姑娘并不答話,隻發出“嗬嗬”的聲音,似乎很不耐煩。
可這關鍵時刻,閻月哪敢松手?
周霖無法上前,急得在閻月面前上下飄忽:“月姑娘你放手啊!她都翻白眼了!你再拽真要把她勒死了!”
閻月沒有救人經驗,這才發現她抱着上吊人的腿往下拽,是完全行不通的,趕緊又把人往上舉。
那是個可愛的圓臉姑娘,隻是此時已經背過氣去了。
閻月按周霖教的方法拍了她後背幾下,那姑娘終于吭吭咳了出來。
“你是救人還是害人呢?我還沒想好呢!好懸沒讓你直接送去見閻王爺!”比閻月似乎還小一兩歲的姑娘,咳得眼含淚花,滿臉怨念。
閻月尴尬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我沒經驗,想着能把你拽下來呢!”
姑娘咳着咳了,眼淚越發洶湧,抱着膝蓋嗚嗚哭起來。
“哎呀你别哭呀!對不起嘛!我這次長經驗了,下次一定不會再拽你了!”
姑娘還是哭個不停,閻月手足無措,朝周霖無聲道:“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周霖聳肩攤手:“我哪會哄姑娘家啊?要不你給她點錢試試?”
閻月沒辦法,隻能從錢袋子裡拿出一錠銀子,誘惑道:“隻要你不哭了,我就把這錠銀子給你。”
那姑娘驚愕地擡頭看了她一眼,破涕為笑道:“你是不是傻?”
閻月像是被一支無聲的箭射到心口,瞬間繃起臉:“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打你?”
那姑娘半點不害怕,反而譏道:“給一個尋死覓活的人銀子,你不是傻是什麼?我若打定主意尋死,還能因為這一錠銀子就不想死了?”
閻月一聽有道理啊!頓時瞪向周霖,無聲道:“你是不是傻?”
周霖滿臉冤枉:“不是!這銀子是讓她别再哭了,不是讓她不尋死啊!”
閻月繞蒙了,沉默地去捋思路。
那姑娘卻環顧四周,問:“剛才那個書生呢?”
閻月猛地瞪大眼睛看向周霖:“她能看見你!”
可周霖左飄右晃試了試,那姑娘的瞳仁并未跟着轉動,疑惑道:“不能吧?這也看不見啊?”
姑娘突然渾身發寒:“你跟誰說話呢?”
閻月反問:“那你方才真看見一個書生了?”
姑娘點點頭說:“就你勒着我那會兒,有個穿青衣的書生上蹿下跳,讓你放開我。他還叫你月姑娘,不是你麼?”
閻月驚愕不已,心有餘悸道:“看來,剛才她真的差點死了。”
姑娘名喚楚枝,還沒到十七,與爺爺相依為命。前些日子爺爺故去,大伯将爺爺留下的幾畝薄田搶走了,還說給她找了個好人家,讓她去嫁人。
所以她走投無路,想去找爺爺。
楚枝得知她剛才看到的是鬼,居然一點不害怕,反而更堅定了要尋死的心。她說爺爺是這世上唯一真心疼愛她的人,既然死後能變成鬼,那她馬上就想死,然後繼續和爺爺在一起。
閻月沒想到事情演變成這樣,隻能拼命攔抱着楚枝,“那可不一定啊!不是所有人死了都能變成鬼啊!我沒見着你爺爺,說不定你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