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朱捕頭帶着一隊捕快,再次叩響門。
閻月早已準備好了。據秦捕頭說,楊進為了掩蓋罪行,把他的屍身藏起來了,光是口述隻怕不好找到。閻月便讓秦捕頭帶路,她來負責引路。
上午閻月給周霖去上香,想着說些軟話緩和關系,而周霖卻依舊笑眯眯地跟她說話,似乎完全忘了昨晚的不愉快。
閻月先是慶幸,竊喜之後又陷入到一種難受的情緒裡,小聲跟蔣老說:“沒想到周霖的忘性已然這麼大了,我真的不該再跟他拌嘴,您日後可要提醒着我,我得讓着他一些。”
周霖:???
好好好,我大度揭過此事,你說我腦子不好使了是吧?!
即便心裡憋屈不已,卻還是不放心地陪在身邊,跟着去了。
小白也非要跟着,即便關在屋裡也要擠開窗戶縫跳出來,閻月隻能帶上它。
它的腿傷雖然那晚也撕裂了,但已然再次結痂,可閻月心疼,想用沒受傷的那隻胳膊抱着它。白塵又不舍得她受累,最後靈機一動扒上朱捕頭。
就這樣,一隻小白狗蹲朱捕頭肘彎裡,耀武揚威的揮動着小爪子,指着方向。
一行人七拐八拐,來到一處有些荒涼的三岔口。
這裡處周遭曾是無數家庭式小染坊,三岔口的交彙處有口井,那些染坊就靠着這口井做了許多年。後來井枯了,染坊一家接一家搬走,這處便有些荒廢了。
見秦捕快站到那井旁,閻月盯着井口錯愕道:“不會是在……”
朱捕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卻沒說話,隻顫聲問:“在這……井裡?”
見閻月點頭,朱捕頭眼眶立刻就紅了,立即找來繩子,挑了個最瘦小的捕快順到井中,将秦捕快的屍身拉了上來。
秦捕快是被大頭朝下丢進去的,大概不太順當,胳膊和一條腿都變了形,脖子扭曲得最嚴重,臉幾乎是朝着後背了,還有很嚴重的擦傷。
所幸如今天還冷,屍身硬邦邦的,沒怎麼腐爛。
昔日同僚死狀如此凄慘,數名七尺男兒都不禁紅了眼。想将扭曲的頭和變形的四肢搬直的那小捕快,廢了半天勁也沒能成功,終于忍不住哭出聲。
秦捕快在一旁枯站着,終于在對方的嚎啕大哭中,落下眼淚。
“日後,再也無法與他們共事了……”
*
次日,閻月作為“苦主”來到縣衙大堂。
她稱數日前去郊外收栗子,偶遇采花賊楊進,意圖輕薄她。路過的秦捕快挺身而出,舍身相救,與楊進厮殺摔下山崖,同歸于盡。
這是她與朱捕頭商量好的說辭。
楊進隻剩一具兔子屍體,無法交差,如此可以說楊進的屍體被野獸叼走了,隻找回了秦捕快的屍體。還能給秦捕快“正名”,他是被楊進冤枉的。
兩個小捕快稱,楊進被抓那晚,他們打盹兒睡過去了,所以不能證明楊進那晚就在牢獄中。
小捕快被打了闆子、罰了月銀,秦捕快終于洗清嫌疑,成為舍己救人、俠肝義膽的英雄,算是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閻月把秦捕快的積蓄補給了那兩個小捕快,又給他置辦了上好的棺木。
朱捕頭得了知縣大人的準許,在縣衙外給秦捕快搭了靈堂。他說秦捕快沒了家人,要讓人們都記着他,他走得才不會寂寥。
采花賊的事鬧了沸沸揚揚一個多月,終于徹底解決,臨江城百姓感激秦捕快無私無畏,紛紛自發前來祭拜。
入夜後,秦捕快來到靈堂前,看着前來祭拜的人才得知一切,淚流滿面連稱“何德何能”。
朱捕頭見閻月小聲對虛空說話,終于忍不住問:“姑娘,是老秦在這兒嗎?”
閻月本想否認,她隻怕自己能見鬼這事兒,會被這些官府中人一并歸入妖邪之類。
朱捕頭卻說:“姑娘不必瞞我。前晚你站到井前時,神情錯愕地問了半句,我便猜到了。當時是老秦的魂魄在為咱們引路,對吧?”
不愧是經驗豐富的捕頭,稍稍露個餡就被察覺出來了,閻月沒再否認,輕輕點點頭。
朱捕頭紅着眼睛問:“他,受了很大的罪吧?”
閻月道:“還好,楊進直接就扭斷了他的脖子,也算是個痛快,胳膊和腿都是後來投下井的時候折斷的。”
朱捕頭很自責地說:“都怪我,是我沒保護好他……”
閻月歎道:“楊進是妖物,就算你當時在他身邊,也不過多枉送條性命罷了。能替他正名、安排這些,他十分感激,一再向你道謝呢!”
朱捕頭很慚愧:“我們沒做什麼,都是月姑娘你把功勞都給了他,才能給他宣傳造勢,讓他走得風風光光。”
閻月笑笑:“本來也是他找我幫忙的,否則我怎會知道那楊進就是采花賊?”
二人正說着,突然見尤家老爺、夫人,帶着尤二姑娘趕來。
旁的人都是上柱香、鞠三躬,尤二姑娘卻是跪在靈前,無比鄭重地磕了三個頭。磕完了還不起來,趴在地上嗚嗚哭,尤夫人攙都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