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去報官的……我該早些去報官的……”
尤老爺神色複雜,對朱捕頭和閻月道:“不怪小女。是在下一時糊塗,怕影響小女聲譽,才沒有報官。我們一家,對不住秦捕快……”
閻月轉述秦捕頭的話:“女兒家名聲重要,秦捕頭定能理解。”
她扶起尤二姑娘,寬慰道:“秦捕頭不畏生死,為得就是讓臨江城的姑娘們,不用活得心驚膽戰,夜裡能夠安眠。你要帶着秦捕頭的心願,好好生活啊!”
尤二姑娘哭得梨花帶雨,重重點頭答應,說要為秦捕頭立牌位,早晚供奉。
一切塵埃落定,閻月本以為秦捕快的執念應該解決了,不想他還是沒有“渾身輕松”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執念,閻月便問他如今最想做的是什麼,他想了良久說:“我想,跟許家姑娘道個歉。”
許家姑娘,便是楊進被他抓起來那晚,被采花賊糟蹋的那位。
秦捕快認為,若非他激怒了采花賊,采花賊也不會為“洗清嫌疑”,鬧這麼一出金蟬脫殼,害了無辜的許家姑娘。
許家姑娘原本已然定了親,因為鬧出此事被男方退親,這兩日成天在家以淚洗面。
閻月當即決定去許家拜訪。
因天色已晚,敲了好半天的門也沒人來開。
秦捕快剛死不久,還遵從着生前的禮教,周霖卻不講武德地飄進許家院子,掀起一陣妖風,卷起的風刮落物什,叮咣作響,許父終于來開了門。
聽聞閻月的來意,許父原本還在猶豫,怕女兒再受刺激。卻聽閻月急急對他們說,他們女兒正在廊下自缢!
閻月飛跑着,按周霖的指引奔去許家偏院,連許父都沒能追上她的腳步。
有楚枝那次經驗,閻月很順利地就将許姑娘救下來了。
周霖來的路上還在說她想一出、是一出,誰料剛到許家,就撞見許家姑娘正打算自缢。
陰差陽錯又救下一條人命,周霖覺得閻月好似自帶某種機遇,不論到哪都是幫人、幫獸、還幫鬼。
人是救下來了,心卻沒能救下來。
許姑娘哭着喊叫:“為何要救我!我清白已失、被人退婚,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許母哭得厲害:“我的兒啊!你這是要把娘的心挖出來啊!”
許父也淚眼涔涔地勸:“退婚怕什麼?就算你一輩子不嫁人,爹爹也養得起你!”
許姑娘卻想掙紮開父母的手,聲音絕望:“難道要我悶在家裡,躲藏一輩子不見人嗎?我不要!爹、娘,你們放開我!讓我死!讓我死……”
秦捕快自責不已:“都是我不好……”
“我明明,已經抓住那賊子了……”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打在許姑娘臉上,嚎哭的三人皆是一愣。
閻月壓抑着湧上的怒火,忍不住罵道:“失了清白算什麼東西?秦捕快為了抓那采花賊,連性命都沒了!他豁出性命與賊子拼死一搏,你就是這麼回報他的?”
秦捕頭吓得連連搖手:“别别别!月姑娘你别這樣!她如今正想不開,你好好勸勸她……”
“勸什麼勸!”
閻月火冒三丈,連秦捕頭一起罵:“你人都死了,還惦記着讓她好好的!可她呢?一個不當吃、不當喝的清白、一個混帳男人,就讓她連年邁的父母都不顧,在這要死要活的!”
“我就不該來!讓她自尋短見,下輩子投胎做個烏龜,遇事兒就往殼裡一縮算了!”
她對着虛空一通斥罵,着實吓住了許家三人。
許父顫聲問:“姑娘,是在……”
閻月不再隐瞞,直接坦言:“是秦捕快的魂魄求上我,說他十分内疚,沒能及時抓住那采花賊,害姑娘遭了毒手,想讓我來替他表達歉意、開解開解許姑娘。”
許姑娘又湧出眼淚,閻月看着她說:“原本他想讓我說,都是他的過錯,害了姑娘你。可我覺得,不是他的錯,也不是你的錯!”
“罪魁禍首分明是那采花賊,還有你那窩囊自私的未婚夫婿!”
“你本就在承受着流言蜚語,他怕被人議論指點,竟雪上加霜跟你退婚!這樣的王八羔子,就算你嫁過去,他就靠得住了嗎?日後不論遇到任何坎坷,他都會将你推出去!”
“采花賊如今已然賠了命,你也借此事看清了你未婚夫婿的真實嘴臉。你該慶幸逃過一劫,往後與自私涼薄的人再無瓜葛了,怎麼還能為他要死要活的?”
“許姑娘,我希望你永遠記得,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曾有人為了你、為了像你一樣的姑娘能過踏實日子,不畏生死、豁命相拼!”
“什麼清白、男人、名節?這世上,沒有什麼比你自己更寶貴!”
“你必須好好愛自己,才能對得起那些為你拼盡一切的人!”
許姑娘環顧四周虛空,目光最後落在父母憔悴不堪的臉上,終于趴進母親的懷中,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