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月很想罵人。
罵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圖戈少主。
你要打白塵就去打他嘛,折騰我做什麼!專挑軟柿子捏嘛?太無恥了吧!
也更想罵白塵。
這貨怎麼得罪那麼多人?早知道他人緣這麼差,就離他遠點兒了!平白無故遭此劫難,我招誰惹誰了?
可她罵不出來,因為痛得隻剩喘息的力氣了。
“父親,您來了。”
圖戈的聲音響起,閻月艱難撐開眼皮,看到跟前人那雙用金線繡了連枝紋的鞋子。
“冥神大人,好久不見。”
閻月解釋累了,也實在沒力氣辯駁了,隻化作深深的一聲歎息。
那人又說:“在下從未想過,此生還能看到冥神大人如此狼狽的一面。”
閻月吃力地擡起腦袋,錦袍之上的面孔很年輕,長着一雙瑞鳳眼,與辰星的眼睛如出一轍,但多了些歲月沉澱過的穩重。
閻月想誇他年輕,一點都不像當爹的人,又覺得妖大概都不容易變老,何況自己一個階下囚,恭維和求饒的話,大概都不會有用。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平靜,那人反而有些稀奇:“看來,冥神大人是真不記得在下了。”
閻月微微眨了下眼睛示意,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看懂她想說是?
那人似乎并不在乎她的回答,自顧自繼續說:“我叫擎昌。”
閻月心奇:呀?兒子姓圖,不是親生的?
她無力問出口,擎昌便繼續講述。
“我們妖精修煉成精後,很難綿延後嗣,因為獸與妖,已經不是同一種生物。可我愛我的妻子,哪怕她道行低微,甚至無法化形。我的妻子也很愛我,甚至拼着性命,為已經修煉化形的我,産下我們的孩子。”
他用慈愛的目光看看圖戈,拍了拍兒子的肩頭,說:“圖戈繼承了我的道行,我妻子的獸身難以承載,在産下圖戈的那一刻,便撒手塵寰。”
擎昌轉過頭看向閻月,“那是一千二百三十七年前。我傾盡家财和人脈,第一次求見冥神大人,希望神尊您能助我妻子再入畜生道,投身成狒狒。我相信,隻要再來一次,我一定能助她成功修煉化形!”
“可是,您拒絕我了。”
“您說,萬物生靈各有其命,勸我不要強求。”
閻月很想翻個白眼:我要是冥神也不會幫你!若想投胎成什麼就投成什麼,這世間豈不是大亂了?
擎昌笑了笑,繼續說:“此後,我便經常去找您,陪您聊天、下棋,給您講凡間、妖族有意思的人和事,為您覺得為難和苦惱的事出謀劃策。”
閻月心說:你人還怪好的嘞!
誰料擎昌又補充道:“順便挑撥您與白狼妖王之間的關系。”
閻月懵了片刻:挑撥?
看到她怔住的神情,擎昌又笑了,說:“就是我告訴白塵,隻要殺了您,他就能飛升成神。”
“王八蛋……”閻月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擎昌完全沒有被罵的憤怒,笑聲輕快又得意:“按我當時的想法,若白塵殺了您,我就算替妻子出了這口惡氣。若您殺了白塵,我便能接掌妖族,培養我兒繼承妖王尊位,以此來當做您對我們父子的補償。”
還真是個左右不虧的計劃,閻月心想。
“可是——你為什麼不殺他?”
擎昌平和的臉上帶出惱怒,聲音也随之拔高:“這千年來,你無數次可以殺了他!可你就是不下死手,總要留他一口氣!這究竟是為何?為何?!”
他最後幾個字近乎是吼出來的,吓得閻月一哆嗦,終于将憋着的一口氣撒出來。
“為了給你添堵。”
有氣無力的幾個字,嘲諷意味反而更濃厚。
擎昌的臉抽動了好幾下,然而恨意昭彰的神情卻很快緩和,繼而挂上一抹嘲笑:“不愧是令人敬畏的神明,死到臨頭仍舊談笑風生。隻是,不知白塵看到您這副模樣,會是何反應?”
他微微偏頭,問兒子:“圖戈,那瘋狼怎麼還沒到?”
白塵遣出族中全部精銳全部,滿世界尋找閻月和那名叫“辰星”的猴妖。
泰山閻君仍不相信他是無辜的,放話要召集冥府所有閻君冥吏圍攻妖族,直到白塵交出冥月神尊。
不過一個多時辰,便有小妖悄悄來報,說發現了猴妖的蹤迹,且信誓旦旦說,那猴妖前日剛帶回一黑衣女子。
得知關押地點就在不遠處,白塵等不及召集人馬便直接沖了出去。
豹尾多了個心眼,遣人給白鹭豹去了消息,這才跟着追去。
陰暗潮濕的監牢中,那一抹瑩白格外乍眼,似是濃墨之中落下一片美麗的雪花。
閻月被繩索鉗制吊起,似乎下一秒,綁住她四肢的繩索,就會将這片脆弱的雪花扯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