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白塵這一拉一拽,二人好像瞬間回到從前吵吵鬧鬧的時光,居然十分自然。
于是,她便由他拉着,默默跟去了。
她沒看到白塵臉上的忐忑,緊張得手心都冒出汗了。等了片刻她沒有掙紮,白塵的嘴角繃不住越咧越大,眉眼歡喜得幾乎跳起舞來!
依舊是一襲黑衣、一襲白衣面對而坐,依舊是滿桌豐盛佳肴。
隻是叽叽喳喳不停說話的人,從黑衣人變成了白衣人。
晚間,冥月回到小院,又迎來楚枝歡喜熱情的擁抱。沒人敢問她這次留幾天,她肯時不時再回到這裡,大家就已經很知足了。
次日傍晚,尖尖新月勾在天邊,昭示着又一輪月曆變換的伊始。
冥月背着手立在院中,溫和的面上染上一層薄怒。
楚枝和南青沒見過“神怒”是什麼樣的,隻知道院裡靜得可怕,連點蟲鳴鳥叫聲都沒有。
“南青、楚枝,你們回屋去。”
“哎哎!”
楚枝忙不疊答應,抱着南青的胳膊将人拖到自己的屋裡,又從窗戶扒開個縫隙偷偷看,小聲跟南青說:“南青姐,這是發生何事了?東家好像很生氣啊!”
“不是好像。她氣的很明顯,連隔壁院裡的老鼠和螞蟻都連夜跑路了。”南青從縫隙瞟到垂頭默立的周霖,說:“不過應該是周霖犯了什麼錯,沒咱們的事兒。”
周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耷拉着腦袋一聲不吭。
冥月望着他突然想起,為病秧子鄭謙破執時,鄭謙說希望下輩子能與父母重逢。
送走鄭謙後,她問周霖:“你下輩子,有想重逢的人嗎?”
當時周霖眨着那雙看狗都深情的眼睛,笑眯眯說:“當然有啊!”
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說出是誰,卻等到一句反問。
“你呢?”
她沒心沒肺地說:“下輩子太久遠啦!我隻想開開心心、熱熱鬧鬧的把這輩子過好!”
缺半魂的閻月毫不知情,這個小小執鬼為了能陪在她身邊,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冥月長歎一聲,無奈地問他:“你明知周家祖墳裡埋的是副豬骨殘骸,你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兄弟姐妹朝那豬骨上香,看着父母對那豬傾訴哀思,這像話嗎?”
周霖不敢吭聲。
白塵不合時宜湊過來拱火:“就是!不孝不悌不賢,到了你們陰司要下油鍋吧?”
冥月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那你豈不是要剁成肉沫再煎炒烹炸?”
白塵沒有一點挨罵的自覺,反而眉開眼笑的。
她怼我了!
自昨晚見面,她一直從容沉穩,寡言少語。此刻的模樣,與那個得理不饒人、無理攪三分的閻月便相差無幾了!
火力被白塵吸引走,周霖身上的壓力驟減。
二人吵了幾句,冥月還未完全适應,實在不敵白塵的嘴毒,轉而對周霖擺擺手,“你回去歇着吧!明日送你回家。”
而後把房門重重一關,差點拍扁白塵的俊臉。
白塵尴尬地揉揉鼻子,一臉窘相地跟周霖打哈哈,“這丫頭,真是,脾氣一點都沒變……哈哈……”
周霖沒有一點笑意,盯了他半晌,突然鄭重向他行了個大禮。
“哎哎哎!你幹嘛?”
白塵吓得往旁邊跳開兩步,又說:“你求我也沒用,她既然決定送你走,我就算幫你一起求也沒用。更何況,你徘徊人間已經很久了,何必非要耗到忘記一切的那天?”
周霖淡淡一笑:“我沒想繼續逗留。”
他神色坦然道:“即便是從前,她隻是那個能見鬼的閻月,我亦知人鬼殊途,不敢生出非分之想。遑論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我一個小小執鬼,如何敢肖想她?”
“從前,隻覺得她看似熱鬧,身上卻總攏着一層寂寥。所以我想盡我所能多陪她一段時間,僅此而已。”
“往後我不在了,還望白兄你别再輕易離開。”
“她很怕寂寞。”
“希望你能好好守在她身邊,讓她不再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