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OD-3區的溫度降到了零下16度。” 技術員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預計接下來的十二小時内,雪勢會更加猛烈。”
“按原計劃進行。”所長關掉通訊,把設備重新放進外套的内口袋裡。
莢樂坐在一旁偷聽,默默腹诽。為什麼是零下16度?明明現在的溫度早超過了。
來不及細想,身後又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人都到齊了,您請到前台去吧。”身穿深色西裝的中年男人動作熟練地調試着控制器催促。
所長看向莢樂,工作人員便也在她肩上别了一個麥克風。
"準備好了嗎?"
莢樂點點頭,重新紮了一遍頭發,跟在所長後面,踏上了會堂最前方的講台。
空氣中飄散着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道,被暖風機吹得愈發刺鼻。
台下座無虛席,比想象中的人還要多,盡管有過一次萬人矚目的經曆,她還是不住地感到緊張。
随着一切準備就緒,零星的交談聲漸漸平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主講台。
“諸位。” 所長的聲音洪亮而清晰,通過擴音器傳遍全場,因為場地較大還能聽出重疊的回聲,“今天召開這場宣誓儀式,不僅僅是為了一個簡單的開場或喊口号。”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人群:“就在幾日前,我們最終敲定了計劃的遷徙路線。想來你們都接到了通知,這裡就不多加贅述。”
“回顧我們一年半以來的工作,大家都廢寝忘食,盡心竭力,好在,成果是顯著的。
一年前,我們完善了空間站的生态循環系統,并準備派遣30名同志,攜帶5000枚受精卵,進入太空,這是我們為災難準備的備選方案,也是火種計劃裡的火種。
隻是災難來得太快,隻能先把部分人員和資料送入地球軌道。現在終于迎來了遷移前的最後一個關鍵時刻,最後一批受精卵和人類文明的資料将在今天發射升空。
如果地球上人類的火種熄滅,這将是唯一的希望,但沒有人能保證在無盡的黑暗裡會發生什麼,可能是永無止境的等待。現在,我們向提供這些受精卵的捐獻者緻敬,向屏幕後面的他們緻敬。”
大廳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燈光閃爍,後面屏幕中宣誓儀式的四個大字,也被航空航天發射中心的實時畫面取代。
得益于天然的地理優勢,現在的發射中心随着正午的接近氣溫也在逐漸升高,如果沒有惡劣天氣的話,預計最高氣溫會達到零下10度左右。
莢樂詫異地回頭看向屏幕,剛剛說的零下16度應該就是指那裡。
一道狹長的火箭挺立在荒原中,幾乎看不見什麼綠意,周圍是茫茫黃沙和零星點綴的駱駝刺。隻有這麼條,宛如白色利劍的造物,連帶着發射台一起,仿佛插進了土地中,巍然不動。
這就是國家機器精密運轉後的結果嗎?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放出來?不,大概隻有普通人不知道,各國高層應該都清楚,隻是心照不宣地選擇了保密。
想到國人對故土總是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執念。恐怕在末日後設施損壞愈加嚴重,文明科技更加倒退之後,官方如不是對現有情況已經完全無能為力的情況下,應該不會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再把人接回來吧?
那這些人,就不得不在太空中孤獨終老了……她不由心生敬佩。
"還有四個小時會在理論上到達一天中的最高氣溫。"解說員的聲音從鏡頭那邊響起,"這是人類最曆史性的發射任務——搭載着最後一批受精卵的空間站'希望号'即将升空。"
除了風聲外是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大屏幕。前排坐着的幾位老人中,有人握緊了拳頭,有人閉上了眼睛,還有人低聲祈禱。
在避難所建成的一年半時間裡,這裡經曆了無數次緊急情況:空氣淨化系統故障、食物儲備不足、防護服意外損壞……但所有人都咬緊牙關挺了過來。
等待是無比煎熬的,解說員站在發射平台外三公裡的觀察區中,繼續解釋:“實際上,并不是真的要等四個小時,因為末日後的天氣太無常了,天氣預報也很難測算,所以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工作人員會在氣溫到達發射标準的第一時間發射,但也有可能,等上四個小時也無法發射,最壞的情況是,從此以後希望号都不能再升空。”
因為實時轉播并不隻是面對1号避難所的研究人員,而是全國範圍内,隻要還有能接受信号的方式,都能聽到或者看到這個頻道的音頻和影像,所以解說員很耐心地解釋了一遍。
他說完這些話,又很惆怅地歎了口氣,然後對着鏡頭笑道:“原本我是沒有資格做這種規模檔次節目的主持的,但很無奈的是,現在沒有比我更好的主持人了。”
“說起來很榮幸,也很悲催,我們就這樣被推上了曆史,根本就不是自願的,這讓我感到窒息,可不得不承認的是。”
“電視機,或者收音機,或者手機外的朋友們,人類的舊時代過去了,人類的新時代也過去了,我們不得不承受的是,這或許是人類文明最後一次朝星空放飛,我們工業革命以來的成果,或許永遠都要埋在厚雪之下。”
荒原上的風很大,往他的嗓音聲線中,灌入“促促促”的雜音。
解說員穿着帶毛領的棉服,那些長長的棕黃色的纖維毛,沾到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