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醒還靈力有限,不可耗損太多。
見交加的風雪驅走妖群,謝醒還止了靈力,她的小臉有些許蒼白。
風雪漸弱,路亦浮接住落下的青紙傘,趁雪霜的掩護,他抱着謝醒還越過高牆,待衆人回過神時,祭台上的青年已然不知去向,唯留一地斷掉的繩索。
“人……人呢?”
“是青女帶走了他嗎?”
“青女……真的來了!”
逃竄的人群中傳出沸騰聲,巨大的恐慌籠罩在他們面上。
另一邊謝醒還三人已躲至暗處。
“你能喚動霜雪。”路亦浮面上不動聲色。
雪落之地的霜雪不死不滅不入輪回,亘古長存地覆于大地。然謝醒還竟憑一己之力,将其帶離那片冰封的疆域。
謝醒還究竟來自何處?
“無奈之舉,”謝醒還順好氣息,道:“冀州确招不來水,我隻好借雪落的風雪一用。”
“驚春姐姐呢?我不是讓你跟着他們?”謝醒還看着剛爬過高牆的青年,道:“你為何會被抓住?”
蘭郁青低着頭道:“我那時想去找你們,一恍神不小心跟丢了他們,一出雪落便被這群妖當作祭品逮住了。”
謝醒還:“……”
該說蘭郁青當真傻人有傻福,跟丢了男女主竟還能活着走出雪落。
“但我在他們口中聽到了玉白和驚春姑娘的消息!”蘭郁青猛擡頭,道:“冀州确有息壤!”
——莫驚春他們是被他們用息壤的消息騙走的。
怪不得莫驚春二人未等他們便獨自進了冀州,謝醒還歎了口氣,想來是男女主不願過多勞煩他人,想自己拿到息壤。
風雪盡斂,冀州的天際露出原本焦黃之色。
地下裂縫寬闊無比,深不見底似延向無盡深淵,謝醒還随手丢下一個石子,卻未能聽到任何回聲。
“玉白他們……他們真的在下面嗎?”蘭郁青咽了咽口水,問道。
謝醒還看着指尖靈線,“就是這啊!”
“不信你問他。”見蘭郁青一臉不可置信,謝醒還示意他問旁邊的路亦浮。
蘭郁青哪敢。
路亦浮蹲下身,他看着幹涸的裂口,“是這裡。”
“那我們如何下——”
路亦浮赤色的衣擺在她眼前劃過一抹弧度,謝醒還拎着青年的後襟,毫不猶豫地跟着少年的背影縱身躍入裂縫。
“啊啊啊啊啊啊啊!!!!!”
“跳之前好歹先同我說一聲啊!!!!”
裂縫口,蘭郁青撕心裂肺的聲音消散在空中。
出人意料,這裂縫隻是看似幽深無比,實則不過區區十幾丈高。
謝醒還落地時跌入一個炙熱還帶着草木清香的懷中,她心下瞬安,還順手提了一把倒地的青年。
“小心些,這洞中複雜莫測,”路亦浮放下少女,他牽着謝醒還的手道:“不要離我太遠。”
謝醒還點頭答好,她凝神感受着洞内氣流的湧動,“這底下确實變化無常,我無法窺探其全貌。”否則如此深度,她丢下的那枚石子不該沒有回聲,這底下怕是還有其他活物。
“你們倒是等等我啊!”蘭郁青雙腿發軟,他連忙追上兩人。
黑暗中,一堆蠕動的觸須根狀物悄無聲息地鋪滿謝醒還他們的來時路。
“你有聽到什麼或是聞到什麼嗎?”謝醒還問,她的心口緊繃,似對此處有莫名的抵觸。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腐爛的氣息,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路亦浮腳下幾乎不可見地頓了一刻,“是息壤。”
“息壤?!在這裡?”謝醒還與蘭郁青同時開口。
怪不得靈線會顯示莫驚春他們在這裡,可謝醒還如何也想不通,存在于傳說中的息壤會在這裂口之下,更想不通息壤的生長環境竟是如此……如此腥臭。
息壤,路亦浮神色莫辨,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啊。
人壽天定,妖途亦自有定。
一群蠢貨因一己之私,煉造出所謂的“息壤”,肆意吸取方圓所有的生機,隻為苟求自己長生。
這種妄逆自然生命之行,被生命之源所棄何其正常?
路亦浮唇角微彎,不過也是多謝他們,否則他也許不能遇到醒醒。
路亦浮曾經也不過是被焚巫中的一個。
天雖不佑他,可天也佑他——火堆點不燃,那些妖披着人的面皮,氣急敗壞地将他投入這裂縫之中。
路亦浮曾不止一次地想起,他在那攤爛肉中掙紮的模樣。那腥臭的氣息,那黏膩的觸感,他吞下的從不止自己的血肉,那股感受至今讓他忍不住一陣陣發顫反胃。
他仍記得,自己從那裂縫中爬出時,身後留下的血印,還有旁人那驚恐又複雜的眼神,他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尋仇的惡鬼。
是啊,一個祭品本應被獻給神明,化作這攤血肉的養料,可他卻偷走了“神”的長生。
自此,年幼的路亦浮在瀕死之刻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