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早先那些夫子們過分的貶低,段舒達對于知識或者說正确有一種異樣的執着,糾正過的錯誤,他會一遍遍練習,再出錯他甚至會懲罰自己,若不是紀見溪眼尖發現眼前這少年将手藏在袖子裡悄悄将自己掐得青紫,他也不會相信。
“那舒達必然都能做對。”
段舒達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
二人才望見鏡塵寺所在的山腳下時候,道路兩旁已經泊了好些馬車。
紀見溪先抓住了他的手,“今日來鏡塵寺的人多,牽好我,可别走散了。”
石階蜿蜒而上,大多是成雙結對的男女,紀見溪和段舒達這一大一小,加上拄拐走在他倆前面的老婆婆,奇妙地構成了突兀地祖孫三代。
眼見着老婆婆拐杖下空,險些摔倒,紀見溪上前攙扶了一把,三人就從前後變成了并行。
老婆婆眯縫着眼看看段舒達,又仰頭看看紀見溪,“你是來求二孩的?”
此話一出,紀見溪連忙擺手,沒想到老婆婆又問,“你是替他父親來求的?”
紀見溪怎麼也沒想到,這阿婆怎麼橫豎都是求子,隻得又與老婆婆解釋二人關系。
“為何阿婆覺得我們是來求子的?”紀見溪好奇地問,連帶着段舒達也是求知的眼神。
“秦王昨日派人來捐了好些金帛,主持為了答謝秦王,決定連續七日舉辦法會、施恩。”見兩人還是不明所以然,阿婆四周環顧,一手半掩面,神秘地對二人道,“那秦王凱旋後和秦王妃來這裡祈福,是求子。”
怪不得多是夫妻,原來是來沾喜氣來了。
“原來如此,有勞阿婆相告。”
阿婆是來給兒子兒媳求的,那他紀見溪一個單身漢和段舒達一個小少年,自然與求子無關,若是想回去,回首望去也是烏泱泱的人頭,不若也進去拜拜,不求子總可以求福吧。
到了門口,阿婆便與他們道别,擠進人潮,紀見溪見有僧人派香,便領着段舒達去,兩人各領了三根,到正殿進香。
進香出來後,依舊源源不斷的人湧上山來,現在下山無異于逆流而下,隻有自己一個人還好說,山路崎岖,再帶着段舒達要是被人群沖散可就難辦了。
紀見溪低頭本想告訴段舒達現下不是下山的好時機再詢問他可願在此四處逛逛,卻發現少年努力眨巴眼睛,試圖保持清醒,找僧人暫借空置的寮房。
沙彌将二人領到了房間,又給人送來了茶和素餅。
送走沙彌,紀見溪取了三個杯子,兩隻倒了水,另一隻用來給段舒達涼水。
“想什麼呢?”紀見溪瞧着段舒達一邊啃着素餅,一邊盯着,于是發問。
段舒達将東西咽下才道:“能和見溪哥哥成為一家人嗎?”看見人手一頓,他又補充,“這麼我們就可以天天見面了。”
紀見溪失笑,将溫熱的水送到段舒達面前,“若是累了的話,可以去那裡睡一覺,我在這裡守着,走的時候叫你。”
少年依言躺到床上,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看着紀見溪。
“想我陪你?”紀見溪打趣。
少年面上肉眼可見由白變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紀見溪笑歎一口氣,将桌上茶一飲而盡,取了本寮房放着的經書上床去。
“怎麼還不睡,小心一會下山無精打采的。”紀見溪翻了頁手中佛經,低頭看到少年仰頭看着他。
少年低頭,沒一會便傳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紀見溪看着看着感覺困意來襲,但怕睡着了一會晚了時辰,便準備起床走動走動,好讓自己清醒些。
才下床,他就感覺有力量絆住自己,回頭才發現自己下擺一角被段舒達攥在手裡,隻得又坐了回去。
紀見溪仰頭,目光未落到實處,呆呆地放空自己,突然想到自己身上還有橘餅,便掏出來吃。
清甜的橘子味道在舌尖漫開,熟悉的味道總能勾起人的回憶。
紀見溪突然想到前些日子他還給人推薦過這橘餅,雖然不記得那人模樣了,但還記得那是個怪好的人哩。
荷包見了底,紀見溪将它放在一邊,低頭看看熟睡的少年,不覺歎息。
父母不在人世,又沒有兄弟姊妹相伴,如今唯一的至親小叔叔回來了,可叔侄倆連感情都沒培養出多少,那叔叔估計就要成家了。
萱娘子表面功夫有些,但也能看出來并非真心待他。
還記得有次紀見溪見少年走路略有踉跄,幾番詢問下才知道是他吃飯砸了碗,糟了罰跪。
再之後紀見溪留心注意,幾次發現段舒達身上隐蔽處有傷,路過他家門口的時候,偶爾還能聽到貶低之語。
雖然不知道以前的段舒達是什麼樣子,但萱娘子沒有耐心去照料他,又時常貶低他,懲罰他,這些行為多多少少塑造了如今怯懦、自卑又“熱衷”于自我懲罰的少年。
他小叔叔和萱娘子成親之後,兩人正是火熱的年紀,估計再過不久便會有了小孩,那分出給段舒達的精力可就更少之又少。
康京有些少年書院,有外地來求學的,自然附有住宿,紀見溪想當時段舒達被帶去的地方應該就是類似的書院。
現下還沒成親,就要将孩子托管出去,以後成親了還得了。
自己眼下還不知道前路為何,若是回家跟着……(紀見音繼承)家業,那離……(康京就)遠了,要是繼續準備……(下一次秋闱,和現在一樣,也不能分出太多心思)照顧。
若是在家就好了,不過添……
紀見溪感覺神志渙散,眼前模糊,反應過來有人向廟裡吹迷煙後,來不及做出反應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