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寄雲站在隊伍中,斂目看着拇指摩挲笏闆,耳邊是文臣的争辯,端的是沒有是非也要分出是非,唇槍舌劍好不激烈。
本還在神遊,忽然聽到尖嗓子一聲,跟着周圍同僚一并鞠躬,轉身跟着周圍同袍的叔伯勻速出了大殿。
“多謝。”
段寄雲誠懇道謝,話音剛落就見周圍人微微散開,騰出空隙足夠他穿越,又不至于讓那些文官得了空。
聖上賜段寄雲榮康坊東南方向京平口宅邸一處,旨意還是由跟在聖上身邊的大太監金尚公公親傳的。
朝中臣子自有耳目,這大張旗鼓的賞賜自然逃不過他們的眼。
再加上,這大周有幾人不知道榮康坊住的是王公權貴,是隻有錢卻無權無勢之人擠不進的坊區,尤以東南區最為尊貴,而那京平口更是,他毗鄰皇宮,其中府第都是由皇帝親自賜造的,非顯赫權貴不得居住。
雖說這段将軍不過二十出頭就已經戰功赫赫,但若要住進這王公世家聚集的東南區還是有些距離的,可皇帝偏偏賜第于京平口,更重要的是那處府第是皇帝登基後派親信督造的府第之一。
此次大周與北燕之間簽訂和平協議,陛下論功行賞,錢帛自然少不了,賜第也有,但賜第京平口可就不簡單了,這架勢沒準是要封侯的。
武官大多都和段寄雲或者他已故兄長并肩作戰過,對他了解,稱得上交心。
這聖上旨意一下,武将自然知道他住在哪個胡同,家中有合适年齡女子的早早去問過了,但都被鄭重拒絕,也知道這小段是個犟骨頭,不再強求。
可自己沒撈着的好女婿、好妹夫,又怎麼可能便宜那些一天天隻會在那裡動動嘴、耍耍筆杆子的文臣?更何況他們之前看段寄雲可不是看香饽饽的眼神。
段寄雲常年征戰,周身是血洗出來的戾氣,加上人尚還年輕,少了些許時間沉澱出的沉靜,除去軍中和從小一起長大的熟人,他周身氣場足以讓人望而卻步,就連再見到的舒達也瑟縮過。
早先皇帝想給他張羅婚事,也有人去碰碰運氣,倒也不算迫切,碰了鼻子灰之後也就悻悻放棄,可現在不同了,兇點就兇點,那也是快大肥肉,大家族得了鞏固地位,小家族攀上了再上一層樓。
因而便出現了這麼一個場景,一下朝,武官以段寄雲為中心将他裹在中央,文臣們大多“四體不勤”,又怎可能抗衡過這些大老粗?
開始文官還會好聲好氣說,想要邀請段寄雲府中小叙,可站在他周圍武官不讓開,反倒乜他們一眼,好不識趣!
不過,這樣的場面維持不了多久,大家也就同行一段路,之後圍在段寄雲周圍的武官可不就回家了嘛,自己有的是機會。
武官甫一讓路,段寄雲大步流星,趕在奔跑的文官逮住自己之前,尋到楚烨馬車便一溜煙鑽了進去。
前兩日段寄雲被圍在那裡,開口拒絕的話讓這些文官自動把那個不字過濾了去,理解成自己想聽的意思,要不是楚烨和林少軒,他這個嘴笨的人怕是要被圍在那裡一直到子時了。
之後,楚烨便提出讓他到自己的馬車暫時躲避。
“諸位可是在尋本王?”
楚烨聲音在馬車外響起,而後是烏泱泱的拜會聲。
未過多久,車簾撩開,進來的是楚烨還有幸災樂禍的林少軒。
“寄雲被追捧的感覺如何?”林少軒揮舞着手,“一拳八個!”
楚烨睨了一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林少軒,轉頭也是興緻勃勃看着段寄雲。
“他們……他們……”段寄雲腦子飛快組織語言,“他們都是虎将。”
兩人看着正襟危坐面上微紅的段寄雲,又看向對方,毫不留情地大笑起來。
眼前這結巴青年戰場以一敵百,敢帶着百人追擊兩萬敵軍,現在反倒是被一群與他相比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拿捏了。
三人到了楚烨府上,林少軒先回大理寺忙碌,段寄雲拎着一個輕便書袋跟着楚烨去學習。
進府路過花園時,還瞧見裹着鬥篷的秦婉荷在指揮宮人采摘桂花。
進屋後,段寄雲将筆記擺開,在楚烨的引導下,先說今日朝堂見解,再提出疑問,由楚烨解答。
現下海晏河清,段寄雲立身朝堂,可思維拗不過來彎,加上對于很多政策的不理解,以至于看着那些文官在朝堂上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的時候,自己倒是有種和北燕交戰的感覺了,對方口号喊一堆,自己隻聽見了,但一句沒聽懂。
好在還有不錯的老師,楚烨穩重,講得也通透,但因為段寄雲怕忘記,所以便帶着書袋方便記錄。
段寄雲看着桌上記的筆記沉思,良久後擡頭道:“雖明白但不理解。”
“道理不過幾張紙就能概括的,确實容易懂。至于理解,更多的是立場的考量。時間還長,寄雲再多看看,或許會有所理解。”楚烨推了茶給段寄雲,“這是婉荷和喬兮學的,嘗嘗。”
“好喝。”
“那一會給你帶些。”楚烨又給他斟上茶,“舒達好些了嗎?”
段寄雲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