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蓮看了一眼分毫未動已經溫鍋幾次的夜宵,又看向挑燈夜戰的姊弟倆,隻長歎一口氣,便将東西都端了出去。
不過一會,許蓮又拎着一壺水進來,給二人的杯子續上水,攏着鬥篷坐在一邊,借着微弱的燭光看向二人。
“诶”,紀見溪停下手裡的算盤,擡頭看向紀見音。
紀見音也停止了手頭的動作,看了過來。
然而兩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一直躲在算盤聲的罅隙裡的呼呼的聲音就格外的清晰。
兩人循聲望去,就見許蓮低着頭将臉藏在陰影裡,已然熟睡。
兩人相視一笑,紀見溪端起手邊的水杯向紀見音示意,對方也舉起來,遙遙敬了一杯茶。
不知不覺,天已經放亮,光穿過窗棂,撒下影子。
等許蓮醒過來時候,就看見兩人湊在一起商量什麼,就知道兩人一宿沒睡,但看兩人依舊神采奕奕也不好說什麼,問了二人早飯要吃些什麼,便去給二人備餐。
“你如何破開知縣這一層,得到知府幫助的?”紀見溪伸了個懶腰,倚靠在椅背上。
“之前幫過忙,這次算是還了人情。”
也就是一次性人情,用完就沒了的意思。
“我昨天給你的錢袋,按照人數來看,一人發了半貫錢,發平城的雇工還能剩些,正好打發了官差,就是不在平城的那部分人要如何是好?”
“安叔還在外面,到時候傳信給他,讓他把這事和其他地方的人說一下吧,至于錢的事,我們這邊再想想辦法,一人半貫錢買地賣房總是有的。”
“那之後呢?”
“這……”紀見音難得茫然。
“這房子地段好、占地也大,平城風景也不錯,經常有些人喜歡來此度假,……”
“你是想把這房子賣了?”紀見音高聲質疑。
“它是我們現有的東西裡最值錢的,最容易脫手的。”
“你……”
紀見音話沒說完,許蓮端着兩碗熱騰騰馄饨進來,打斷了兩人的劍拔弩張。
吃過飯後,姊弟倆各坐一邊,冷着臉,互不理睬對方。
昨日的小團體倒是說話算話,知府官員迎進來沒多久,由昨日的頭領帶着小團體來了。
本來就是交換契約的,沒想到又得了半貫錢,算是意外之喜。
他們走後,陸陸續續又來了好些人,動作也都幹脆利落。
但到了第二天零星幾個人,第三天一個人都沒有,第四天以為是和第三天一樣,沒想到待到日薄西山,官差都要走了,才有姑娘踉踉跄跄地走來。
姑娘從懷裡拿出皺皺巴巴的身契,白皙細瘦的胳膊上有着刺目的紅色。
“紀掌櫃,謝雨樓當真再沒可能好起來了嗎?”姑娘聲音裡帶着哭腔,手裡還攥着身契,一雙蓄着淚布着紅血絲的眼睛看着紀見音。
眼見着紀見音長歎一聲,誠懇地說了句“抱歉”。
聽及此,姑娘再是忍不住,大哭起來。
紀見音接過紀見溪遞來的帕子,幫姑娘揩淚,将人攏到懷裡,動作輕柔地拍着姑娘的背,輕聲哄着。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姑娘撲在人懷裡一直重複着這樣一句話。
事情了了,這類抒情事與官差沒有半毛錢關系,既然已經見證了改契,那麼他要做的事情也就結束了。
見人走,紀見溪給紀見音遞了個眼神,客客氣氣地将人送走,還不忘在官差臨走時候,塞上一貫錢。
回去看見姑娘依舊趴在紀見音懷裡,便回了自己那裡,取了些值錢的玩意,去當鋪再換些錢。
紀見音她有自己奇怪的堅持,明明都揭不開鍋了,已經将她的首飾變賣得差不多了,自己房裡一磚一瓦是一點沒動,連主意都沒往這上面打。
當鋪已然知道紀見溪是誰,是那個得罪了知縣公子的紀見音的親弟弟,估值之後給出的價格就要壓上許多。
紀見溪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當了。
“紀大哥!”于千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跑出來,往紀見音手裡塞了個荷包。
“這是?”
“是你給我的銀子剩下的”,于千星将荷包牢牢按在紀見溪手裡,“你家裡的事情我有聽說,你現在正是缺銀子的時候,剛剛我還看你從當鋪出來,雖然我給你剩的不多,但是蚊子腿、蒼蠅腿都是肉,不能因為小就看不上,我阿翁說了,積少成多,多攢攢小錢,大錢不就有了。”
“那你呢?”
“我沒事,我準備走了,在平城我要找的已經找齊了。奧,對,臨走前我還是給你号個脈,阿翁也說了,做事要有始有終,切忌半途而廢。”
于千星嘴上不停,手已經按在紀見溪脈上,看完并給了些意見,讓他好好遵醫囑。
和于千星道别後,紀見溪我這錢袋回來時,那姑娘已經走了,隻有紀見音一個人坐在那裡,似成石像。
紀見溪将換來的銀子放在桌上,錢币和石桌相碰發出響聲。
“見溪……”
“怎麼了?”
“我發現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難很多。”
紀見溪沒答,等着紀見音繼續說。
“剛剛那姑娘的身契是從她阿爹那裡偷來的,之前她聽說這件事,就想要來,可是被他父親打了一頓,隻要她敢提,迎接她的就是拳腳。”
“今日她能來,也是因為她阿爹醉酒,阿娘又帶着阿弟去漿洗衣服了,沒人在家,才敢偷拿了身契來這裡換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