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軒冷冷地看着茶館下勤懇的說書人，轉頭過來飲了杯茶，“我上一場聽的還是因為情殺，現在又是分｜贓不均了。”

“好啦，年關還不夠你忙的嗎？”楚烨給人再添茶，“到時候别又來找我抱怨說事情太多都沒空陪喬兮了。”

林少軒攥了攥拳，看了一眼沉默的段寄雲，又轉向台上咿呀的說書人，歎道：“這事本該有個交代的。”

那日兩人分别後，一切正常。

殊不知在他們熟睡的夜裡，巷子裡發現七具屍體的消息就長了翅膀，傳遍大街小巷，動作快的茶館當天下午就編好了故事。

今日他們在茶館飲茶，聽到的就是其中不知道第幾個版本，

這件事坊間津津樂道談資，自然也就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上面知道了，那麼這件事就拖不得，壓力給到大理寺。

偏偏大理寺卿吳郃今年六十有五，早年做事拼搏，身上有好些傷病，前些日子奏表皇帝乞骸骨一事，希望回鄉安度晚年。

聖上允他明年六月卸任，有了這層關系，他很多事情都是既來之則安之，能交給手下兩位少卿做的就交出去。

這頂頭上司要告老還鄉，那誰接任就成了問題，除去林少軒外的另一位，兩位若是想再向上一步，自然是要在上司面前好好表現。

這林少軒的同僚名喚陳禧，年紀已近知命，平日做事也算牢靠，中規中矩，是個老實人。

吳郃退休一事對他是個機遇，若是抓住了，事業再上一層樓，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再走走，這個機會抓不住，怕是他這輩子最高也就是這個位置了，因此老實人也不老實了。

王七這件事上面既然催，那就要辦，至于如何辦就要看兩位少卿了。

陳禧認為，這件事的重要證人紀見溪已經不在康京，另一個證人段舒達年紀又小，參考價值不大，再加上驗屍報告上的内容和供詞也大緻對得上，一一對齊的事情哪有什麼再探讨的餘地，應當趁着年關趕快結案，早日給上頭一個交代。

林少軒自然不依，他勘查過現場，自然知道這案子中尚有多處疑點需要确認，并不想不能就這麼草草結案，何況之前找人找得轟轟烈烈，現在草草結案，雷聲大雨點小，顯得大理寺辦事不力。

兩人各執一詞，争執不下。

即便吳郃年少時有幾捧熱血，但這眼看着要休緻，他也不是曾經的他了，現在的他隻想如何和稀泥，站好最後一班崗，自然不想給自己平添麻煩，眼看着林少軒就要給自己扣帽子了，他哪能依，所以便将這事從林少軒那裡拿來交給了陳禧去辦。

陳禧辦事效率自然高，生怕林少軒那裡生變，把這活搶了，才不過三天就将事情完成上報了，上面也批複了，甚至還贊揚了兩句陳禧辦事迅速。

這事情算是就此了結，吳郃自然高興，又心安理得繼續在公廨裡打發時間，三人中就隻剩下不怎麼開心的林少軒了。

楚烨看着把糕點嚼出飲血啖肉架勢的林少軒，笑道：“我還以為此事拗得會是寄雲，沒想到倔脾氣上來的是你。若是你往後遇上的案子都有熟人，你件件都這般挂心，那你往後日子還如何過？”

“呸呸呸，不吉利，在上職期間遇見我可不是好事。”林少軒很有自知之明。

“其實，我也不理解吳大人。”段寄雲發表觀點。

陳禧呈上的案卷，昨日就出現在楚律的書案上，他看過，又遞給段寄雲。

裡面大多數東西段寄雲早就看過，一些細節不通的地方，陳禧倒是用自己的邏輯将它們都說通了，若不是段寄雲算是事情半個親曆者，前些日子又到現場看過，甚至親自上手驗屍了，他也能被這案卷唬到。

段寄雲記得，他将案卷看後複還給楚律，當時陽光從窗棂罅隙灑進來，暖橘色的，灑在案卷上，然後他聽到楚律說，“是份不錯的案卷不是嗎？”

當時，段寄雲鬼使神差點了點頭，回家想了許久，才有些明白。

大堂裡一片喝彩聲，楚烨轉眼瞧着自己這一桌，總共三人，其中兩個是硬骨頭，歎道：“本想着年關将至大家都忙，好不容易有了空閑，特意選了最近熱鬧的茶館聽聽曲子、故事，好放松一二，怎麼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兩人矢口否認。

“那此事就告一段落。”楚烨将此事翻篇。

“說起來今年過年和往年可不一樣，我們三個可是時隔五年才聚在一起的，總要慶祝一下吧。”林少軒眼珠在兩人之間逡巡，最終鎖定楚烨，兩眼放光。

“知道了，知道了，羅浮春管夠可行？”楚烨無奈笑道。

羅浮春是宮廷禦釀，口感極佳，但因為一年下來的産量并不高，不過幾壇，基本都在皇宮和秦王府，很少向外賞賜。

林少軒高中探花時候，林家老祖特意将禦賜的羅浮春拿出來。

這讓林少軒嘗到了甜頭，給他打開了品酒的大門，在成為酒鬼的路上越走越遠。

楚烨也喜歡這羅浮春，因着産量實在是少，皇宮留下些，分到秦王府的一年也就三兩壇，因而很少割愛，除去被林少軒軟磨硬泡地沒辦法了才會開一壇到兩杯兩人解解饞。

這三人團聚一起過年，可是喜上加喜的大喜事，也算給林少軒逮到薅一把的機會了。

得了楚烨的允諾，林少軒喜上眉梢，“等到我那裡，請你們嘗嘗玉泉酒，是喬兮特意從江南帶回來的，清爽順滑，很好入口。”

“我那裡有丁掌櫃給的土窖酒，阜城來的。”段寄雲如實道。

“土窖酒？這個好！”林少軒激動，“我們三個第一次喝酒，可不就是在阜城河的土窖酒嘛。”

土窖酒不似楚烨和林少軒剛剛所說的那些精釀酒，入口辛辣醇厚，因其制作工藝簡單粗糙，價格便宜，随處可見。

隻是土窖酒講求糧食的新鮮，大多是就地取材，因而每個地方的土窖酒又有些許差别，在康京自然也很少喝得到阜城來的土窖酒。

當年，軍中取得勝利，又逢佳節，當時作為主帥的楚律特意從私庫中拿錢買酒犒賞軍中。

那時三人不過十二三歲，酒席上見過酒，但是還沒嘗過酒的滋味，他們不解又羨慕地看着周圍人面露喜悅，本能地覺得酒就是個好東西。

吃過午飯，三個人站在營地口，看着酒鋪夥計将一車車土窖酒拉進軍營，跟着他們走到倉儲，看着他們一壇壇将酒卸下來，再整整齊齊碼上，完事之後去和認識的伯伯節錢。

段寄雲的哥哥段非看着盯酒的三人，承諾晚飯喝酒的時候，給他們一人沾一筷子，好讓他們三個嘗嘗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