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見溪看着院子裡坍圮的攤棚,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歎了口氣,認命地彎腰開始收拾零落在四處的稻草竹席。
事實證明,術業有專攻,專業的事就得交給專業的人來做,這是第四次将攤棚裝塌了的紀見溪得出的血的教訓。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第四回紀見溪終究是認命了,決定進書市時候還是找熟工來搭建。
“掌櫃,我們做承重的竹竿都裂了。”正好組裝完一個書架的葉明翠湊近确認情況并反饋給紀見溪。
紀見溪本就蕭瑟的心情,雪上加霜。
他去看另一邊,許蓮和鄧良身邊堆了不少已經紮好的籬笆,看看竹篾數量,刻下已經進入尾聲。
書市給每個攤位劃定了範圍,沒有圍擋,到時候旁人搶占也是有理說不清,開市後人來人往也不方便,所以書市攤主都會擺籬笆隔開攤位。
來明州書市的外地書商也不少,他們來光是書就要帶不少,還有些置辦攤位的東西,不過像是用于攤位圍擋的籬笆這樣的小件大多都是到了明州買,或者提前派人或寫信來預定,畢竟路上颠簸,這些小物件若是折耗實在得不償失。
等紀見溪他們去買的時候,明州各個鋪子都已經沒有成品了,就是要預定,等拿到時候,書市已經進行到後半段了。
最初幾人商量是寫信至渭州,看能不能紀見音幫買。
這念頭一出口衆人都是反對,不說這籬笆買了要如何送來,光是要紀見音知道了勞費心神就不好,她本就大病初愈,何必再要她再分心記挂。
事已至此,要麼自己買竹篾編制,要麼沒有籬笆。
許蓮見識多又手巧,在紀見溪詢問時候,就已經将編籬笆的方法學了個七八成,提議可以自己編。
鄧良編過竹筐,看着許蓮編,也取了竹子試了幾下,也做得有模有樣。
尤其當鄧良發現葉明翠看他的眸子中微有訝異,他就覺得這活非他不可。
葉明翠組裝好的架子整齊碼在一邊,看過一圈後,紀見溪确定了,隻有他紀見溪是多餘的。
罷了,罷了,出門去。
紀見溪臨走前告訴許蓮他去訂飯食,省得她忙碌一天還要做飯。
出門本是為了散心,不添亂,紀見溪順着人流走,越走越繁華,卻發現自己走進了學院街。
街盡頭的牆邊圍着好些人,一眼看過去盡是身着直裰、方巾裹發的學子。
他們看着牆上的榜議論紛紛,榜上有誰曾與自己是同窗或是有過一面之緣,以及某某真是踩了狗屎運,竟然在榜上;又有誰本以為他一定上榜,沒想到名落孫山,實在可惜;還有誰早就知道一定不會上榜,現在沒在榜上也是活該。
外圍老弱婦孺,争不過血氣方剛的學子,又着急知道結果,在外圍急得團團轉,隻能拉過就近的人幫忙看看,知道結果的,有人
紀見溪站在不遠處,看着牆下水洩不通,牆上黃榜在陽光下金燦燦的,才意識到今日春闱放榜。
做學子的時候,還知道這天時候要拉着徐孟璋去湊熱鬧,就算跟自己沒關系也要去沾喜氣,說不定還能看到一場酣暢淋漓的榜下捉婿。
如今經營書坊了反倒忘了,剛荒誕的是這幾日忙碌為的還是參加這榜後的書市。
紀見溪身量高,在外圍就能看到個上面的,踮踮腳努努力第一張榜能看個全,從前向後一個一個名字看過去,希望上面能有好友名字。
看到倒數第二張榜時候,最下面幾個名字被擋住了,人頭攢動,紀見溪調整角度好容易看見了,隻有一瞬又被人擋住了,名字也一閃而過。
偏偏紀見溪好像看到了熟人的名字,隻有向前擠一擠,有了上次和段寄雲在碼頭搶藥材的經驗,紀見溪借着身量優勢好容易擠上前。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當真又熟悉的名字。
朱馳。
紀見溪又向後核對信息,發現果然是友人。
朱馳寒窗幾十載,一朝魚躍龍門,榜上有名,紀見溪實在是為他歡喜。
榜還沒看完,萬一後面也有徐孟璋的名字呢?
紀見溪一個又一個耐心看下來,并沒有看見徐孟璋等名字。
沒關系,他尚年輕,還有的是機會。
等紀見溪從人群中擠出來,就見到消失幾日的于千星。
紀見溪愣怔,他記得和姑娘分别前,她明明特意換上了男裝,未施粉黛,今日卻是淡掃蛾眉,淡掃蛾眉,甚至眉間還貼上了花钿。
“你來看榜,你也是考生?”于千星看看紀見溪又看看牆上黃榜,又馬上自問自答,“不對啊,春闱時候你在家呢,有你朋友?”
紀見溪點頭,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那你還考嗎?”于千星試探地問。
“為什麼這麼問?”
“這些日子我有聽你給舒達講課,我在旁邊聽着也能學會、記住不少,就想着以你的水平指定行。”
紀見溪不答,隻是苦笑後長歎一口氣。
“你真甘心?”于千星正好迎上紀見溪的目光,“不是,我是看你說起朋友榜上有名的時候眼睛都在放光,就想着你……”
于千星忽然長歎一口氣,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你們男人不都覺得功名很重要嗎?張口閉口就是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紀見溪緘默不言,蹙眉思索。
“抱歉,是我失言了。”于千星意識到自己遷怒了他,火速道歉。
“沒事,我隻是在考慮。”紀見溪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你說得确實也對,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确實是一樁幸事,我也這麼覺得。”
“不過你要問我的話,歸根結底我還真不是。”
“那你為什麼讀書?”
“最開始是虛榮,父母、阿姊喜悅我念書好,旁人也誇我聰明,我也就愛念書了,每日總要裝模作樣一下,時間久了也看了不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