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銜月落荒而逃。
說了那樣的胡話,她一想起來臉就漲得通紅,理智一恢複便渾身刺撓,看也沒看商時序的表情就奪路而逃。
幸好他還在打電話,抽不開身,沒功夫追究她的奇怪舉止。
回到宿舍第一反應就是照鏡子。
和電梯鏡面的自己沒有什麼不同,但就算過了這麼久,臉色依舊紅得滴血,就連脖頸上都染上了粉。
一字肩的蝴蝶結回到原位,有些被反複拉扯的松垮,但确确實實重新變回了普普通通的一條長裙。
就是她的神态,怎麼看怎麼心虛。
樓銜月無聲抱着腦袋上蹦下跳了一會兒,将頭發揉得亂七八糟。
她不斷地深呼吸着,和自己說,這沒關系、這不要緊、沒有人會在意她、她現在所有的想法都是在自作多情。
但是在陽台上靜靜待了一刻鐘,鏡子裡的人還是眼神慌亂、心中有鬼。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萬一呢?
若商時序覺得莫名其妙該怎麼辦,他會不會奇怪這個實習生怎麼會如此沒有尊卑觀念,居然沖着他說出如此大不敬的诋毀之語。
他本來就對她第一印象不好,現在罪加一等,就差判個死刑了。
樓銜月恨不得用自己的額頭去撞欄杆,好讓這段記憶消失掉才好。
幸好有個室友拉開門出來刷牙,奇怪地問她:“你站在這裡幹什麼,看風景?”
可是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僅有路燈和其他樓棟的窗戶亮着,就連對面的籃球場都關了燈,隻能聽見一群摸黑打球的人吵嚷的聲音。
樓銜月背對着她,如一隻落水小狗:“蓓蓓,如果你領導——我是說,你以後實習、或者正式工作之後,領導送你回家,你會怎麼想?”
室友狂吸一口冷氣:“領導?男領導還是女領導?”
“男的。”她回答。
“那是年過半百還是正值青壯年?”
“……後者。”
室友摸着下巴思考着,冷不丁吐出一個問題來:“帥嗎?”
樓銜月原本已經要點頭了,但是她忽然反應過來,回頭默默看着她:“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室友插着腰,“這關系到我之後對他的态度究竟是更加恭敬、還是更加崇拜地恭敬。雖然說領導神聖而不可侵/犯,不過我保有自己欣賞帥哥的權利嘛。”
其實她已經給出答案來了。
樓銜月意識到,是自己的心态已經出了問題。
聞绮彤在電話裡說得沒錯,她應當及時止損,不要讓這種過度的關注演變成更加無法挽回的結果。
可她的嘴角往下,笑不出來。
那聲音是低落的,回答她的上一個問題,也是在回答自己:“很好看,很紳士,沒有一點兒非分之想。”
樓銜月知道,他在公司從來都是公事公辦,就算私底下态度平易近人,但絕不是隻針對她。
室友當然是聰明的。
昨夜樓銜月回來的時看手機的狀态本就異常,再結合今天這個問題,她隐隐約約都能猜出個七八分來。
但她同時也知道分寸,隻伸手拿了牙杯牙刷,佯裝自己什麼也不知情。
口中隻說:“哎呀,作為打工人,對領導關注不是很正常的嗎,誰也不想被打個低績效灰溜溜被趕出公司吧?況且,領導會關心下屬說明人品很好,會感動和高興都是很正常的情緒,不要過分放大了。”
室友将牙刷放進嘴裡,咕噜咕噜含糊不清地拍着她肩膀:“我們小月是個善良樂觀的好寶寶,我知道的。”
晚風吹着,陽台最後又隻剩樓銜月一個人。
她分析了一遍又一遍、勸說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她能夠清楚地知道商時序對她并不抱有任何額外的感情,她也能夠剖析出自己當前對他也不過是尚未萌芽的好感。
這很正常,畢竟他幹脆利落時又忽而散漫不羁、妥帖穩重時偶爾似笑非笑,這麼多形容詞放在一人身上,就算沒有心動也合該注目。
但這就像雲中月,朦朦胧胧、稀稀疏疏,不需要去點破。
隻要遺忘、習慣、打消念頭,她不會受什麼傷,這不過是漫長經曆中微不足道的一顆水珠,隻能濺起毫無聲息的水花。
可她還是想放任自流。
做出這個決定的第二天,樓銜月就開始躲着商時序了。
她沒有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和心理狀态,需要一點時間進行調整。
不過,這麼說好像也不恰當,畢竟他們一個是最裡間辦公室的總裁,一個是天天埋首于工位的實習生,若非刻意請教,其實是很難打上照面的。
隻不過她學會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務必保證不會和他有在加班途中碰面的機會。
就連那本他給的書上的疑難問題,都會特地跨過“楚河漢界”前去請教齊覃宇。
周一的時候,陳雪巧回來了,踩點到的辦公室。
她和樓銜月差不多時間進的公司,也在實習期。
但是她是本科畢業生,待滿六個月就會自動轉正成為正式員工,所以工作内容上會比她更核心一點,例如她現在負責的這個項目原本就是讓她來跟進的。
樓銜月和她打過幾次交道,隻能說,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上一次琴姐讓她們一起做個東西,她一個人加班加點做完了,卻是她拿着材料去搶功的。
“會議紀要有嗎?”陳雪巧新做了指甲,細碎的閃鑽,點着她的工位,“聽說前兩次會議都是你參加的,正好,整理一下具體内容發我。”
樓銜月禮貌地擡着頭說:“飛書有智能記錄,你想了解的話,我一會兒加你權限。”
“你怎麼不自己記錄?那東西亂七八糟的,看都看不明白。”
陳雪巧很不高興的樣子,重重的發出了一聲“啧”,“算了,還有呢,商總沒交代什麼事情嗎?下場會議的材料呢?之後要我做什麼總有說吧,你完成多少了?”
上次也是這樣,她問一句她的進度,便理所當然把工作丢到了她的手裡。
等結束時問一問進度,又毫不客氣地把工作當成她自己完成的。
她很不客氣,樓銜月卻不想第二次任人擺布。
盯了陳雪巧一會兒,她輕輕開口道:“雪巧姐,這個工作琴姐已經說讓我跟一下了,下場會議應該也是我去開。所以你接下來有什麼工作,我不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