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說什麼?
樓銜月的目光中,商時序的嘴巴張張合合,吐出來的文字就像是難以解密的咒語,以歪七扭八的姿态進入大腦。
而她半個腦袋都被睡眠拉着走,思緒已經沉浸在光怪陸離的夢中,反應遲鈍到眼睛迷蒙,半天才“嗯?”了一聲。
“答應,還是拒絕?”
商時序一字一句追問,他不給她蒙混過關的機會,勒令她看他,“回答我。”
他的指腹碾過她的肌膚,停在唇側。
他要這被他吻過的地方,說出令他滿意的答案。
可惜他的計劃落空,因為一個幾近昏睡的人是沒辦法理解他話語裡的邏輯的。
答應什麼?
樓銜月歪着身體,眼睛慢半拍合上又睜開,含糊不清地問:“答應彙報?商總……閉環?”
睡着了都想到工作,他好氣又好笑,都不知道該不該誇她敬業。
商時序沉聲,恐吓她:“是要閉環,不然扣工資。”
樓銜月抽一口氣,這詞語威力強大,她提着神清醒過來,但好像收效甚微。
因為她努力到嘴邊,隻說出一串夢話,叽裡咕噜的:“不要扣工資,我做,我聽話,還有什麼代辦項?ddl是多少?”
也不知道他在她夢裡究竟是什麼形象,才讓她的條件反射會如此“拼盡全力”。
商時序幹脆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好放她繼續回夢中當苦力。
“聽話就在一起。”他簡明扼要。
但樓銜月不該機靈的時候總是敏銳。
她眨了會兒眼睛,皺着臉瞧他,光暈中這個男人闆着臉,一點兒告白的态度都沒有。
她不是很願意同意,不然太便宜他了:“可你開會兇我。”
“……我公私分明。”他耐着性子以理服人。
她嘟囔着,陰陽怪氣:“哦,我是公。”
商時序:“……”
和病人不能計較,他深吸一口氣,很艱難承認自己有可能會有偏袒,“是私,你有不懂的,我可以在會後教你。”
顯然,她沒聽進去,隻觸發了關鍵字。
“不行,要公平。”樓銜月瞬間擺正臉色。
她這幾個字咬得很重,但很快聲音就低了下去,她睫毛抖動,“不然會被你推開。”
那道冷淡命令的嗓音倏地停歇。
商時序唇角被無形的線拉直,屋内安靜,唯獨輸液調節器中的水滴聲。
滴答、滴答。
他聲音低沉下來,輕輕的,指尖碰到了她的淚,“不會推開了。”
滴答、滴答。
她的眼睛沒有再度睜開,也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在思考。
其實她不該這麼快将自己放在天平上。
他有砝碼,有底牌,就算沒打算要她等價交換,但本身也是一種自信。
但她沒有。
她的糾結、不甘、患得患失、索要公平,歸根結底是因為沒有。她要抗衡的不僅僅是外在的差距,還有内心的自我懷疑。
他一句話便會令她風吹草動,要陪他玩,隻能拿出全部,太容易滿盤皆輸。
樓銜月不禁自嘲。
可他也說,她太年輕,她沒想清楚過便會行動,她也不想想清楚再行動。
滴答、滴答。
被面上的手緩緩擡起,她反客為主,握住了他的掌心,指縫交扣。
“好。”她說。
很輕微一句,商時序疑心聽錯,又或者她還有下文。
但等了一會兒,他确信自己此刻清醒,記憶也沒有出錯。
他驟然望向她:“樓……”
話停住,因為讓他一整日情緒起起伏伏的人此刻已經在被窩裡昏迷過去,不同剛剛的半夢半醒,她氣息綿長,看着就睡得很沉。
怎麼做到的。
在這種氛圍下、這種對白中,她居然能在作出回答的瞬間——不等他反應時間就熟睡,仿佛是生怕自己後悔一樣。
商時序看了半晌,率先笑了。
他數她的呼吸來平複自己的心情,但數了沒二十下,他自己的呼吸不對勁,小心翼翼抽出手,又站起來走到客廳喝水。
水很燙,屋内沒有開空調,商時序襯衣早在折騰中濕透,貼在身上,沒有一點兒要幹的迹象。
他斂眉靜靜站着,盒子裡最後一根煙無意識拿到手上後,才想起答應過樓銜月要少抽。
他信守承諾,那根煙進了垃圾桶。少了一種方法緩解這股莫名上湧的情緒,他隻好出了門,在走廊裡靠着放空。
無人打擾,隻有監控在天花闆上,看見他垂眼沉思了很久,察覺他并非表面上那樣遊刃有餘。
日頭最高的時候,吊瓶裡的藥液總算滴盡。商時序進門為她拔針,他手很穩,按着紗布幾分鐘,确認創口處血液凝固後才離開。
拉上窗簾,關上/床頭燈,咔哒輕響,隻餘一室靜谧。
遮光窗簾厚實、質量極好,一丁點的光線也沒有進來。因此,樓銜月這一覺睡得很沉,完全沒發現有溫熱的觸感在額頭上好幾次,直到她完全退燒。
她隻知道,醒來時沉在一片漆黑之中,力氣不算多,隻夠她坐起來靠在床頭,一邊摸着自己發脹的太陽穴一邊回憶。
頭還是好痛,喉嚨也不舒服,嘴巴怎麼也麻麻的。
手機放哪裡了?奇怪,她怎麼還在酒店房間裡?
她腦海中的記憶停留在出門往宿舍走,再然後,商時序突然出現,打橫抱——抱!商時序!
這兩個詞接二連三出現,砸得她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