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玙被他的眼神灼傷,微移視線,搖頭糾正了他的說法:“不是我,是小環。”
“在我看來,你們是一個人。”祁擾玉執拗地注視着他的眼睛,像是要透過他的眼睛去剝開他的心,而不是在看替代品。
“你從不挑食,每道菜都會嘗上一口,但喜歡的飯菜一定會留到最後。”祁擾玉把他打算留在最後品嘗的蒸餃推到他面前。
松玙微垂視線,現在才發覺他竟然有這個習慣。
“你們是同一個人,隻是不記得了。”祁擾玉重申。他想起四年前,他們看完了一片講述年邁的愛人照顧患阿爾茲海默症伴侶的影片。看完影片的小環若有所思,問他:“如果有一天我忘記你了,該怎麼辦?”
“我不會忘記的,”祁擾玉真誠地看向他,“就像影片中的主人公那樣,我會照顧你,一點點說給你聽我們的故事,重複千次萬次也會再說一遍。”
小環抱住他:“我願意相信你,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要離開我,好嗎?”
所以那時的小環是問非所問,他是在給他打預防針,就是為了有一天會發生現在的事,對嗎?
松玙避開了他的視線,低眸看向桌面,桌上的碗碟都擺在他的面前。早餐隻有一個人的量,而對方态度明确是要他吃。于是松玙把“不”字抵在唇齒間,像是吞咽食物一樣,咀嚼半天最終吞咽入腹,成為自身膽小的養料。
除醫生外,最開始是餘文述覺察出他們的相同,于是提出疑問。他那時很坦誠且無所謂地笑着回答:畢竟是一個人嘛。
畢竟是一個人。
他對他的主治醫生能說出,對家人能說出,如果是加減乘除還有雙兒來問他,或者其他親近的朋友,他都能坦誠且無所謂地笑着回答:畢竟是一個人。
唯獨面對他,他沒法坦誠,也沒法欺騙。他騙不了自己,也就騙不了對方。
松玙張嘴了,盯着他的手吐出兩字:“戒指。”
祁擾玉一愣,而後笑了:“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會轉移話題。”他清楚他的答非所問,所以他知道了答案。
松玙的視線上移,望着他的眼睛,重申:“婚戒。”就是打定主意避開回答。
他說:“你的手上有戒痕,那你的婚戒呢?”從第二次見面開始,這人的戒指就失蹤了。他應該很愛小環,從他們見面時就初見端倪,結婚證用保險櫃鎖着而且随身攜帶,他的兩個哥哥和餘文述都做不出這種事。而那最彰顯親密的婚戒卻不在他的手上。
祁擾玉聽了他的話,擡手解開自己襯衫的第一、第二顆紐扣,露出小半個精瘦勻稱的胸膛,好看的鎖骨延伸,隐入衣領。一根細長的銀鍊尾端吊着一枚戒指,壓過鎖骨垂落在胸前。
松玙起身,單手撐在桌面,俯身靠近祁擾玉,挑起那枚戒指。白銀戒指低調奢華,内圈刻着“SY”。戒指看起來很新,卻不可避免留有歲月的痕迹。
看得出來戒指的主人很珍惜它。松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又把視線投到自己的左手。他的無名指并沒有經年累月被戒指刻下痕迹,使一顆心無處安放。
祁擾玉看着眼前人如鴉羽般漆黑的長睫毛,密密匝匝的掩住他眼中的神思,讓人看不出喜怒哀樂。
他輕聲解釋道:“在燕京見到你沒有戴戒指,我想和你保持一緻也褪下了。這枚戒指是你送我的最重要的東西,所以我私心想留下它,不還給你。”頓了一下他又說,口氣有些可憐,“當然,你要是真要拿走,我會給你的。”
松玙聞言擡眼望向他,挑起一邊眉毛,感到奇怪:“送你?
祁擾玉點頭,眼神溫柔地看向他:“是你求的婚。”
松玙再次避開他的眼神:“……”
他坐了回去,冷靜開口:“我從來沒見過一樣的戒指。”他掩在桌下的手,指尖相互摩挲。這麼近的位置,他感覺他的手指纏繞了一朵對方身上的紅山茶。
或許小環從未瞞過他。他在家裡沒看見過的戒指可能是被他放在了車裡,而車鑰匙就在床頭櫃中安靜的躺着,此外還有手機和藥。
松玙從來沒有多餘的好奇心。小環和他的日記本就擺在卧室,從六歲到現在,一本一本,整整齊齊。松玙随手就能翻閱,但他沒有。除了在小時候,他們之間交換日記,從字裡行間了解住在身體中的另一個自己。因為發現過于像自己的左右手了,松玙的日記本止步于16歲,而小環一直保持着這個習慣。雖說他也同樣,隻是寫得少了,從日記本轉戰到了手機備忘錄。
祁擾玉和松玙同時保持沉默。他們都知道有些事情被瞞下,卻因為信任和愛,所以從不去探究真相,甚至幫忙瞞住自己。
祁擾玉把溫熱的牛奶放到他面前,溫聲道:“不聊這些了。吃飯吧,早餐要涼了。”
松玙皺眉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咚的一聲打斷。他沒理會,想繼續說下去,可是又一聲響起,然後就一直響,把松玙都給聽麻木了。
他循聲望去,是他順手擱在餐桌上的手機。此時手機屏幕亮着,鎖屏彈出一個對話框:【餘老媽子:[圖片]+19】
松玙此刻面無表情。在他逐漸發冷的注視下,手機作死的又響了兩聲,新的消息把上一條頂掉了。
【餘老媽子:玙啊,這些都是我按你喜歡的類型找的。】
【餘老媽子:看中哪個和我說,我幫你張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