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會看到太陽墜入地平線負四度至負六度,藍調時刻開始了。靜樹、含苞、明燈彌漫在一種靜谧的藍色。盧會注意到沙發上的人睜開了眼睛,黑瞳濕潤似浸水珍珠。
“你感覺怎麼樣?”他問。
松玙用胳膊擋住眼睛,啞聲道:“糟糕透了。”
“你現在倒是誠實很多。”盧會拍拍他的胳膊,說,“别害怕,他們的死不是你造成的,隻是你剛好目睹了一切。”
“我本以為畫家出院了,等着他聯系我……說好送我畫的。”松玙挪開胳膊,偏頭看向那幅在暗影中的《梨花盛開》,“那天我暈倒前,他沖我笑了一下。畫家跟我告别,我卻遺忘了……這兩年我在心裡可沒少罵他。”
盧會在心裡歎氣。松玙為數不多的朋友裡,畫家算一個。
“也太湊巧了,要是我沒因為目睹死亡而‘遺忘’,或許就不用再走兩年彎路了。”松玙斂眸。
“現在也不遲。”
松玙看向盧會,沉聲道:“我知道。”
“其實我還有懷疑的東西。”盧會說出自己的另一個疑惑,“這七年間你有過失誤,沒瞞住自己。從結果看是巧合的隐瞞。但是這七年你的家人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你結婚這件事嗎?”
“我猜松琏知道。”
簡單得一句話讓盧會的腦子炸了:“雖然我以前就覺得你大哥年紀輕輕卻老成得不像樣子,但……”
“因為他是鋸嘴葫蘆。”松玙說。
盧會:“你這麼說,被他知道後他會打你的吧。”
松玙無言:“你不告訴他就不會。他自從那件事後就開了偵探社,雖然平時的作用不大,但作為查看弟弟行蹤方面還是很有用處的。”
“比如這次,他很快就用偵探社找到了姐姐車禍後肇事逃逸的那個人。”松玙說,“以我對他的了解,這七年他也幫我瞞住了家裡。他喜歡裝壞人,雖然确實挺壞的……”最後半句松玙的聲音變低。
盧會聽得很真切,他懷疑最後半句才是肺腑之言。
*
松玙回家時沒看到十樓的燈亮起,懷疑他又在公司加班。他心煩至極,摸到了口袋裡的煙盒。
他回想起最近一次見到祁擾玉的時候,想起了自己戒煙的打算。松玙沉默片刻,把煙盒扔進了垃圾桶。他順手也把藏起的煙灰缸扔了,開始随身攜帶薄荷糖。
餘文述早上來找他的時候,看到他開門不由震驚:“我還以為你會繼續不在這裡。”
松玙無語,把煎蛋端上桌:“我不在家住難道睡橋底嗎?”
餘文述聞到味了,說:“才吃早飯嗎?我也要一份。”
“你早上沒吃嗎?我姐怎麼樣?”
“吃了,我這不收拾家裡兩小時消化掉了嘛。”餘文述理直氣壯,說起珊珊又是惆怅的表情,“珊珊她非要帶病上班。我和她說健康中心是她開的,不去也沒事,她不聽我勸嗚嗚。”
松玙無語餘文述怨夫一樣的表情,轉頭回廚房給他姐打電話。珊珊再三說她現在不嚴重,松玙才放心地挂電話,同時雞蛋也煎好了。
餘文述還沒欣慰完孩子大了,嘴裡就有令人不适的嚼砂紙感。他垂眼沉默地把煎蛋翻了個面,赫然看到一大塊完整的雞蛋殼!
餘文述嘴角抽搐地擡頭看向沉迷手機的松玙:“玙崽崽,你的手藝是怎麼了?這麼大一塊雞蛋殼應該是挺不容忽視的吧?”
松玙頭也不擡地堵他:“哦,多吃點,補鈣。”
餘文述:“……我就比你大兩歲,我補個什麼勁?”
松玙不理睬他的控訴,說:“你來混吃,你刷碗。”
餘文述:“……”他認命地拿起碟筷放進廚房裡的洗碗機。他看向松玙,不知道他今天怎麼一直在擺弄手機。餘文述看到他的表情很煩躁,然後伸手摸向了褲兜。
十分熟悉他的餘文述很清楚地知道,那意味着松玙心情不好,要抽一支。擁有一顆老母親心的餘文述當初就要出聲制止他。
隻是阻止的話還沒出口,他就見松玙往嘴裡塞了一顆糖,咬得嘎吱響。松玙說:“松琏他真得很煩,自己起不來于是讓我去接小蘑菇!罵兩句就要告訴老爺子,多大人了還玩告狀那一套!”
餘文述宛如見了鬼。
“你怎麼吃起糖了?你要戒煙了?”餘文述炮轟般發問。
松玙裝聾作啞。
“是誰?”餘文述做西子捧心狀,裝作十分可憐柔弱地開口,“我勸你戒煙這麼多次,你都不聽。到底是誰竟然讓你這麼聽話!”
松玙無語:“我戒煙你還不高興起來了。你去接小蘑菇我告訴你是誰。”
“好好,你說吧,誰竟然讓浪子回頭了。”餘文述想,反正他經常接送小蘑菇,也不差這一次。
“我自己。”
“……你是不是覺得我傻了吧唧的?”
“你看,真說了你又不相信。”松玙搖頭,“人與人之間真是毫無信任可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