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祁擾玉過得很開心,不如說隻要和松玙在一起他都會很開心,但同時他的内心也一直存有不安。他很想一輩子和松玙在一起,可是自己……他應該去贖罪而不是沉溺于幸福。
他挑了個夜晚,告訴松玙自己該離開了。
“你能告訴我這件事,我很高興。我可以問為什麼嗎?”松玙沉默許久才開口。
祁擾玉低着頭捏着手指,很久才從喉嚨中滾出他的悲鳴:“我……吸毒了,而我的養父母是因為毒販去世的……我不可原諒……”
“并不是你想吸毒的,是有人強迫你的。”松玙糾正他的說辭。
“但我吸毒這件事是事實,我……應該去贖罪。”祁擾玉頭垂得更低了。離開這裡,離開這裡的一切,回歸本初孤獨的生活,孤獨而永遠麻木地走向長命百歲。
松玙苦笑:“按你的意思,我早該锒铛入獄了。”
“别這樣說……”
“那時候你也聽到那個人說的話了吧。”松玙提起他二十多年的心結,雖然他已經想起了這件事,但提起時還會引起他的顫抖,“他說得是真的,确實是我向媽媽開得槍。”
祁擾玉緩緩擡起頭,接觸到他同樣痛苦卻故作堅強的眼神。他又不可遏制的心疼了。
“這些本該早和你說,是我一直在懦弱的逃避,甚至出現了兩個‘我’……因為我的懦弱和逃避,痛苦隻有家人承受,而我卻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們給我的愛。你說,我是不是罪該萬死?”松玙的肩膀輕顫着,露出苦澀的笑容。
祁擾玉下意識想伸手安慰他,卻畏縮地攥緊手指:“不是你的錯,你那時候隻有六歲,并不知道怎麼開槍。”
他又說:“你的家人同樣明白你比誰都痛苦,甚至出現人格分裂,所以他們并沒有怨或是恨,隻有心疼。”
“她是我的親生母親,卻死在我的面前,我的……手中。”松玙哽咽,“我忘記了她,是我第二次殺死她。我一點也不無辜,一直在逃避,我應該被判刑而不是享受遺忘所帶來的慶幸。”
“不是這樣的,”祁擾玉搖頭,“她一定不會覺得你是兇手。她知道你也是受害者,一定在某個弟夫注視着你并祈禱你平平安安。”我也是如此希望。
松玙抓住他的手,質問他:“祁擾玉,你能安慰我,說我無罪。又為什麼對自己如此刻薄!你的父母們難道會怨你、恨你?他們隻會覺得這一切不該是你經受!”
松玙哭了出來:“而這些、你這七年的痛苦全都是我帶給你的,你又為什麼像他們一樣不恨我?”松玙握住他的雙手無力滑落。
祁擾玉及時扶住他,說:“我也知道你比誰都痛苦。”
松玙在他的懷裡軟弱的哭泣:“可是你呢,你的痛苦就不是痛苦嗎?我和你的父母們都希望你能幸福平安、不受到任何傷害。”
祁擾玉感到迷茫,喃喃自語:“我真的可以擁有幸福嗎?”
“可以的。”細若蚊蠅的聲音也被松玙聽到了,“即使你不願意在我的身邊,我也會向佛祖祈禱你永遠幸福、平安。”
祁擾玉又陷入空茫中。他真的無罪、不會被父母怨恨嗎?他真的可以得到愛嗎?
他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獨自一人的小時候。他蹲在草地裡,執拗地等待着春深木茂的野草把他掩埋。
“你沒有錯,擾玉,沒有人希望你經受這些苦難。”
熟悉的話語讓祁擾玉發怔,二十多年前撥開野草找到他的院長媽媽逐漸與眼前的人重合。他們都是如此善良,如此溫柔地對他說錯不在他。
他無法遏止流淚,正因為他們給予他生生不息的愛,所以他才能從突如其來的苦難中幸存至今。
松玙見他的眼睛被淚水浸得明亮,可在玻璃上的願景和美夢碎裂成片,脆弱和求救從碎片的隙縫間流出。松玙慌了,輕柔拭去他的眼淚,但心中的後悔在無限蔓延。他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緊了?
然後他被重重地擁入懷抱。
這絕不是一個柔軟的擁抱,它摻雜着略微硌人的肋骨,顫抖的肩膀,軟弱的悲鳴低泣,心髒腫脹酸澀……
祁擾玉緊緊抱住他,向他的信仰發出哀鳴:“松玙,我愛你。”
松玙無處安放的雙手在聽到這句話後不由得也摟緊了他。那些痛苦與遺忘融入骨血,遁入愛。
有時那些苦難摧毀我們的信仰,撕碎我們的身體和靈魂,曠日持久的風從過去吹向現在,又吹向未來,無人可以幸存。
我們隻能守着坍圮的牆垣,燒焦的樹木,成為苦難的囚徒。但我們也相信愛能救人于水火,我們也相信愛能普渡衆生。所以坍圮後的夕陽坦坦蕩蕩,焦枯的樹木從頹廢的傷口生出春芽,挺拔向上生長,直到邁過遙遠的過去。
“此後經年,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要害怕。”
*
松玙站在他姐家的陽台上,拿着望遠鏡看向自己家的陽台。他剛窺到陽台門打開,穿着睡衣的祁擾玉抱着紅山茶盆栽走出來,後腦勺就挨了一巴掌。
松玙發懵地往旁邊看去,是不知何時出現的餘文述。餘文述抱着蒽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松玙不高興且感到莫名其妙:“你最近是對我有多不爽?老是莫名其妙地打我。”
“你在這裡偷窺誰呢?”餘文述奪走他手上的望遠鏡,“偷窺别人是違法的!”
“我看我男人還違法?”松玙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