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珠保持雙手抱膝的姿勢,挪動屁股在床上轉了半圈,形成一個面壁的姿勢,隻用後背承受來自門外人的視線。
看起來一副完全抗拒交流的樣子。
又一個噴嚏冒上來,他連忙用兩隻手交疊着使勁捂住嘴巴,好險隻發出一點很細小的氣息聲。連帶着因為哭久了的慣性還在繼續掉的眼淚,也一起都被接在冰涼的手掌心裡。
房間門很快又被重新關上了,先前的那句問話沒有任何後續展開。
白珍珠松開手,探身又抽了張紙巾,擦掉掌心的潮意。
剛要把濕哒哒的紙巾揉成團丢進廢紙簍,他聽見耳邊系統的機械音響起。
【恭喜宿主,礦工值+1。】
【當前宿主的積分點數:1。】
“……啊?”
白珍珠動作一僵。
“不是,等一下——”
他瞪大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憑什麼啊?我哪裡礦了?這種話不能随便說的哦,就算我真的犯了無心之失誤打誤撞解鎖了什麼隐藏成就,你也該念在我是初犯的情況下,不要武斷地就下這種過分的結論吧?”
想到什麼,他神情大變,“難道說,我剛才的背影在他眼裡看起來很礦嗎……?!”
好吧,不可否認的是,自從放寒假以來,白珍珠的生活确實過得稍顯安逸了。
他甚至都沒跑到外面去玩,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裡吃吃喝喝睡睡。
……所以他就這麼水靈靈地身材走樣了是嗎?
天塌了。
全完蛋了。
不敢睜開眼希望是他的幻覺。
白珍珠大受打擊狀,剛準備眼前一黑暈倒算了,又覺得不對勁。
——不應當啊。
在他的設想中,自己剛才那樣原地轉圈圈的樣子明明應該很天然呆孩子氣,抱着膝蓋埋臉的樣子明明應該很乖巧,紅着眼倔強地忍住哭(噴)聲(嚏)的樣子明明應該很可憐,瑟瑟發抖背對着對方不說話的樣子明明應該很柔弱才對。
……就算真的長胖了一圈,裹着薄毯圓滾滾的樣子明明也應該更加軟萌吧!
他這就低下頭,嚴肅仔細地審視一遍全身:領口袖口下擺都帶有荷葉邊的睡衣很可愛,毛毯兩個角在胸前打成的蝴蝶結很可愛,點綴有不規則小圓點花紋的堆堆襪也很可愛。
沒毛病。
白珍珠完全不覺得這套look存在什麼會引起翻車的嚴重瑕疵。
那麼……難道是動作跟姿勢他沒能消化到位嗎?
不太放心地從屈膝抱腿暫且調整為鴨子坐,然後他努力扭過頭去,想要檢查實際呈現出來的效果。
但很顯然,人體關節構造不足以支持他完成這個高難度的任務。
“煩死了……”
好在辦法總比困難多。
靈機一動的白珍珠反手探向身後,在自己背上仔細摸索起來。
——他的手就是尺!
從兩邊蝴蝶骨凸起的輪廓起始,從上到下沿着中間一寸寸滑過脊柱,最後他用兩隻手掐住腰,比了比自身的腰圍。
體檢結果得以讓白珍珠懸了半天的心安穩放下。
虛驚一場。
于是他不禁被同事信口開河潑髒水的行徑氣到了,振振有詞地指責道:“你再瞎說呢!我根本就沒有胖很多,他從背後看我絕對不可能會覺得我虎背熊腰的,你不要随便污蔑人好嗎?!”
原本他已經被凍得面色發白,這會兒明顯氣血上湧,說話中氣都足了不少。
【……】
自從被宿主插話後,【礦工一号】迷之沉默地看着他自我折騰了半天,直到現在才繼續開口,語氣平靜地補充上之前那段話裡沒來得及說完的部分。
【隐忍,是每一位合格礦工應該具備的品質。】
【礦工不準輕易在喜歡的人面前顯露自己的痛苦和脆弱。】
“……”
安靜如雞的一方一下子變成了白珍珠。
安靜半晌後,他發出兩聲幹巴巴的笑:“呵、呵……你在說什麼呀,好小衆的語言呢,完全聽不懂耶……我要睡覺咯。”
年輕就是好,倒頭就睡。
……當然并沒有。
躺倒不到十秒鐘,白珍珠就嘴硬不起來了。
這覺根本睡不着一點。
他合理懷疑,自己唯一睡着的可能性,應該是最後被凍暈過去吧。
冬夜的寒意像針一樣穿透輕薄布料的阻隔,絲絲寸寸紮進皮肉,在血液裡結出一朵朵的霜花。
床頭沒有熄滅的台燈成為視野裡唯一的暖色調,白珍珠淚眼朦胧地盯住它,妄圖靠視覺蒙蔽神經末梢,汲取一點溫暖的錯覺共感。
效果不能說有多明顯,但至少是完全沒有。
在上下排牙齒不斷碰撞的格格顫聲裡,全身的熱度似乎都開始朝着額頭集中。
因此,在意識已經微微陷入昏沉的狀态下,再次聽到【礦工一号】說話時,白珍珠還以為是自己産生了幻覺。
【……穿這個睡。】
對方話音剛落,白珍珠隻來得及感到身上一重,眼前一黑,整個人就被一塊布兜頭罩下。
哆哆嗦嗦伸出有點凍僵了的手,他給自己掀開蓋頭。
原來,某位狠心的同事在他失去意識之前,終于施舍給了他一件衣服。
不是他許願的珊瑚絨睡袍,也不是碎花綿襖。
而是一件黑色大衣。
與此同時,白珍珠眼前毫無預兆顯現出一小塊半透明的光幕。
就像是戀愛文字冒險遊戲裡的那種文案框,上面很快刷新出了一行行發光的小字——
「身處于精緻、華美而又空寂無比的房間裡,礦工白珍珠冷情寡欲的眸中生不出一絲波瀾。」
「相比起kingsize大床四周冰冷得快要凍結的空氣,他那如刀削斧刻般的五官線條顯得更加冷硬。」
「呵……果然,他的人生,就像這漫漫無盡頭的冬夜,寂冷,漠然,了無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