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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臨近尾聲。
在失去主角的世界裡,所有人都獲得了圓滿與幸福。
白明明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頭,然後聽見身旁傳來短促的啜泣哽咽聲。
上一秒鐘的共情感傷瞬間消散,她忍着無語撇過頭去,壓低聲音用隻有兩個人彼此能聽到的聲量吐槽對方:“笑死,差不多得了好嗎?垃圾袋都沒你會裝。”
為了保證觀影效果,放映室裡沒有開燈。
借着投影儀的光束,白明明看見白珍珠臉上濕漉漉的一片。
這個人從小就很擅長裝哭,控制眼淚就像擰水龍頭開關一樣輕松,無論何時何地說掉就能啪嗒啪嗒掉下一大串。
可是現在,似乎不隻是哭泣。
白珍珠喉嚨裡開始發出呼吸氣流受阻一樣的咯咯輕聲,伴随着身體不自然的細微抽搐。
“喂……又想搞什麼把戲啊?好了别演了,這裡共有0個人被你吓到。”白明明受不了地伸手捅了這個戲精一肘子。
可她就隻是這麼輕輕一推,他整個人就像渾身骨頭被抽走一樣軟倒了下去。
“……白珍珠?你怎麼了?”她連忙拉住他,卻被觸及的熱度驚得差點直接松開手,“我天怎麼這麼燙!你發燒了沒有吃藥嗎?!”
白明明因為這樣的突發狀況措手不及,連忙湊近過來查看他的情況。
她今天戴着一條自己很喜歡的星星項鍊,随着俯身的動作,那些花裡胡哨的星星裝飾吊墜長長地垂落下來,有的拂過白珍珠的眼皮、下巴,還有的落在他的脖子上,細細碎碎輕貼住急促勃動的頸動脈,僅僅提供了一瞬間冰涼的慰藉感,轉眼又被他的體溫同化為一緻的灼熱。
逐漸恍惚的意識裡,白珍珠錯覺那些星星好像變得有千萬鈞重,如一顆顆天外隕石般沉沉地壓在自己的脖子上。
……拿開啊。讨厭。你想殺了我嗎。
“白……珠?……珠!”
斷續的字眼,稀薄的空氣,好像被扼住的氣管,白珍珠開始感覺喘不上氣。
“放開,他要窒息了。”
終于有完整的一句話被接受到。
大腦似乎對那個音色完全沒有設防,照單全收地吞掉了對方賜予的一切信息。
白珍珠隐約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人放平,耳旁被嗡隆的血液轟鳴聲充斥。
他拼命把眼睛睜到眼眶都快要裂開一樣生疼,然而隔着不斷湧出的生理性淚水,模糊的視野裡,他隻能辨認出白明明頸間那條晃來晃去特别礙眼的星星項鍊。
……醜死了。這麼土的款式到底是誰在溺愛。
【宿主當前體溫……】
【任務模式解除。】
【建議宿主盡快就醫。】
“喂,你吸氣啊,快吸氣!你想憋死自己嗎?!”白明明的吱哇亂叫起不了一點效果,不顧形象準備放棄自己精心做的美甲直接上手來掰他的牙齒。
“張嘴。”
冰涼的手指掐住漲紅的臉頰,往颌部用力,迫使了死咬緊閉的齒關開啟。
下一秒鐘,滾燙、發绀的嘴唇,接觸到了另外兩片微涼柔軟的唇瓣。
細微的電流在白珍珠腦中爆炸開,讓他像遭受電擊除顫搶救的重症患者,心髒停搏了一瞬間後,才重新恢複跳動。
生的氣息被鼓入體内,白珍珠一片混亂的腦中卻沒有絲毫的慶幸與感激,反而不識好歹地打心底對自己獲救這一事實冒出了一團莫名其妙的怒火。
按照套路,男女主以德報怨攜手救了一直跟他們作對的小醜反派,接下來,反派就應該被感化,從此改邪歸正,誠摯祝福他們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但很可惜,這個故事裡的反派是個不可救藥難以感化下定決心一路壞到底的家夥。
于是,在那份奇怪怒火的催動下,白珍珠就跟臨終前的回光返照一樣撲騰起身,用邪惡的目光不懷好意地盯住善良柔弱的女主角,徑直朝她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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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裡的最後一幀畫面停在了這裡,後面徹底斷片,就連一點碎片化的信息都翻不出來。
白珍珠很自信地對那張畫面進行了解讀:“我當時覺得自己喘不過氣都是被白明明的那條醜項鍊害的,于是想要報複她。”
程雎靜靜聽完,沒有發表其他看法,隻針對他的結論部分道:“你沒有傷害她。現在她就在她自己的家裡。她很健康,很安全。”
“可是,我覺得當時我是想要掐死她唉。”白珍珠表情嚴肅地放狠話道,“反正你最好警告白明明,以後少出現在我面前,既然我們相看兩厭就應該保持距離,不然人家真的不敢保證自己哪天會對她做出什麼事情來哦。”
“……”
程雎很輕地歎了聲氣,手上力道加重一些,握住他還在微微發着抖的手指。
“你誤會自己了。”
他的語氣裡透着那種對孩子氣話語的縱容與安撫。
“小珍是乖孩子,根本沒有那樣想。我們小珍最調皮的時候也隻會傷害自己,怎麼可能會去傷害别人呢?”
白珍珠被哄得安分了幾秒鐘,突然問他:“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發燒嗎?”沒有等人回答,他就自顧自地說出答案,“因為這是懲罰。”
說完,他把下巴矜持地揚起一點,一臉高深莫測世外高人狀地眺望向遠方。
程雎對他的熟悉程度完全可以排得上全世界前幾名,一看這幅樣子就知道這小鬼又是自認為藏了什麼和氏璧等着别人抛磚去引。換做平時他應該會想笑,但現在的話題性質讓他笑不出來。
“不可以拿自己身體的事開玩笑。”他提醒了一句,然後如他所願追問,“誰懲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