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的夜幕中,煙花此起彼伏,開了一整晚。
市區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不過葉家住的小區地處郊鎮,相關管控沒有那麼嚴格。
五點鐘不到,街上的店鋪接連放起了新一年的開業爆竹。
衆所周知,那些噼裡啪啦聲的寓意是很吉利的,迎神祈福,驅邪避災。
但再好的寓意也無法改變,它聽起來比惱人的煙花聲還要更吵得多的事實。
在萬千被吵醒的人裡,葉琳就是其中一個。
看了眼時間,她哀歎一聲,從床頭櫃裡翻找出睡眠耳塞戴上,重新鑽回被窩。
今天一整個白天有數不清的事情要忙,剩下為數不多的這點睡眠時間,她絕不能浪費。
與此同時,外間客廳裡,負責守歲的她的兩個孩子,也被吵得從昏昏欲睡變得微微清醒了一些。
葉茱萸迷蒙着眼,一隻手按遙控器,換掉電視裡的廣告畫面,另一隻手去拿桌上裝有椰奶的紙杯。
然而,在她的手碰到之前,那個杯子先被葉流冰推遠了。
葉茱萸瞪大眼睛,一下子精神了很多:“我沒喝完,裡面還有的!”
“冷了。”
葉茱萸锲而不舍探身去夠,努力到肚子被桌沿壓扁,“我拿去、熱一下。”
把她拎回沙發上,當着她的面,葉流冰将紙杯丢進了垃圾桶。
一路尾随他進廚房,親眼見證他往幹淨的杯子裡重新倒進半杯,葉茱萸放下心來,回去繼續看動畫片。
但還沒等微波爐轉過三十秒,她又回來了。
“哥哥!”她扒着廚房的拉門,幾乎隻用氣聲說道,“有人在敲我們家的門!”
葉流冰頭也不回,“說話不要鬼鬼祟祟的。”
“輕一點!會被聽到!會不會是隔壁的那個叔叔?他來找我們吵架怎麼辦啊?”
昨晚他們一家吃着年夜飯看春節聯歡晚會,但是基本沒機會好好欣賞其中任何一個節目,因為,隔壁單元那戶人家鬧出的動靜,比所有節目的音效都要浮誇。
尖利的叫罵,激動的哭嚷,不時混雜着摔砸器具的哐當震響。
惹人煩躁的噪音一直持續了幾個小時,直到最後砰的一聲暴力摔門,行李箱輪子滾過地面的轱辘聲漸漸遠去,整一番混亂才總算止息。
而在那個時刻,電視上已經響起了《難忘今宵》大合唱。
他們家隔壁是一對從外地來的兩口子,自從一個月前搬進來,幾乎就沒有幾天安生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還是沒有哪一次鬧得像昨晚上那麼兇。
現如今的時代,鄰裡之愛幾乎隻會出現在電視劇中,現實裡對于他人的悲歡,大家隻覺得吵鬧。晚上那一通動靜下來,居民們會做出的反應,大概率也就隻是在天亮之後去物業那兒繼續刷新投訴記錄。
而在天還沒亮的現在,對于“麻煩鄰居上門鬧事”這一可能性,葉流冰同樣不為所動。發現茶壺見了底,他轉身去準備燒熱水,嘩啦啦的水流聲裡,他的聲音顯得格外冷靜。
“電視開着,你說話輕有什麼用?”
葉茱萸恍然大悟!這就要飛身跑回去關電視——
“叮。”
她的半杯椰奶熱好了。
危機感瞬間被食欲壓倒,葉茱萸的雙腳好像被釘在原地,難以動彈。
确認杯子表面的溫度并不燙手,葉流冰遞給她。
“自己拿吸管。”
插上電熱水壺後,他繞過她往外走,去一探那來自淩晨的敲門聲之究竟。
在聽清那道聲音的一瞬間,葉流冰就排除掉了妹妹所擔憂的那種情況。
不會是隔壁的那個男人,他絕不可能這樣敲他們家的門。
或者準确來說,任何人都不太可能用這麼“奇怪”的方式去敲别人家的門。
講究禮節的人會注意敲門的輕重間隔,素質欠佳者大概一通急促亂敲,或者幹脆用手掌拍、拳頭砸,這都不奇怪。
而此刻那扇門上的音效是:笃笃笃笃笃……
輕促勻細像踮着腳尖的小碎步一樣的頻率節奏,讓人覺得其實是有一隻幼小的、喙都還沒有很堅硬的啄木鳥在一門之隔外啄着門闆。
不知怎麼的,聽見那個聲音,葉流冰想到了一個人的名字。
也許是因為,畫風如此莫名其妙的行徑,讓人除了他以外,很難再作他想。
——手機的新消息提示也很快證實了這一點。
【白珍寶子ǐ:開門】
在發出這條消息的同時,敲門節奏也完全沒受影響,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想必操作難度不小。
因為,在這兩個字之後,他就轉而開始發語音了。
笃笃笃笃笃——
第一條語音:“開門!我聽見電視的聲音了!”
葉茱萸吸着椰奶躲在邊上,聽了這話,熟練地向料事如神的哥哥投去崇拜的目光。
笃笃笃笃笃——
第二條語音:“你們小區物業到底在幹什麼啦?路上都是雪也沒人去掃,害我在樓下滑倒摔了一跤,褲子都濕掉了!”
笃笃笃笃笃——
第三條語音:“掃雪不積極,放鞭炮第一名!放就放吧,也不知道看人,都蹦到我身上來了,把人家的新衣服燙出了兩個洞!這群刁民有沒有人能管一管啊?”
葉茱萸越聽越困惑,皺着小眉頭,松開齒間咬扁的吸管,“到底在說什麼……他是不是想要跟我們借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