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期間雨多、雪多,一直到大年初五,天才難得放了晴,冰雪消融,萬物複蘇。
到了這個時間點,各家各戶串門走親戚都已臨近尾聲,工作黨還沒上班,學生黨還沒開學,大家都總算得以在無聊悠閑中休息一兩天。
人一閑下來,就會想吃瓜。
前一天傍晚發生的事,到了翌日中午,已經在小區業主群裡傳得風風雨雨。本就惡劣的性質,再加上些許誇大成分,個中一些字眼讓人觸目驚心。
【大過年的差點出了兩條人命,惡魔在人間……】
【兩條?三條!說是常年家暴,老婆在年三十那晚被打成骨裂連夜逃走了】
【而且是個爛褲/裆瓢蟲哦,還會搞捆綁那種花樣,完全是個便太嘛】
【ltp不得好死】
【生活不如意報複社會吧】
【造謠樓梯間鬧鬼他沒事吧?要是我房子租不出去了我跟他沒完】
【物業說經常收到對這戶的投訴,那怎麼一直不處理呢?都怨聲載道了!】
【非要事情鬧大了才會重視呗,雖然我們這兒确實算不上什麼高檔小區,總也不能什麼下三濫渣滓都往裡頭住吧?】
……
除了大量刷屏的聲讨罵聲,偶爾也會出現一兩句讓子彈再飛一會兒的理中客發言。
【也不能隻聽一面之詞啊,我們樓梯間又沒有監控,那人也說自己沒推人……我覺得剛好摔在麻袋上,這真的有點太巧了】
【反正家暴坐實咯,他老婆讓警察聯系上今早才回來,我親眼在小區門口看到的,這麼多天過去了,臉還青青紫紫呢】
【老色鬼了呀,光今天一上午出來說被騷擾過的都有多少個?】
【把人家小姑娘捆成那樣,動手動腳的不是ltp是什麼?捆什麼年豬?殺臭油豬咯!】
……
【可是故意把人推下樓這事兒性質不一樣,不好推此即彼的吧……】
【小妹妹親眼看到他推了人啊】
【她隻有6歲!她能撒謊嗎?!】
【雖然但是,據我所知妹妹開年9歲了哈哈哈】
【9歲的孩子有可能撒謊我信,但要說用這麼冒險的方式陷害?我真不信】
【此招雖險,勝算卻小……】
【我有内幕消息,摔下樓那孩子家裡不是一般的有錢哦】
【有錢人最惜命了好不好!真的說難聽點,投胎赢過99%的人,想陷害一輩子已經完蛋了的樂色,還需要用這種方式?那得是什麼樣的蠢豬啊】
……
沒接收到網絡世界一角這片熱火朝天的群聊讨論,不然【礦工一号】一定會忍不住建個虛空小号混入其中,隻為了去給最後那條消息排+1。
——誰說不是呢?
然而,萬分對不起這位網友的支持與信任,它的宿主偏偏就是這樣一頭蠢蠢又豬豬的蠢豬。
此時此刻,它那除了演技一無是處的蠢豬宿主,依然還在精湛地扮演虛弱中。
伸出虛軟無力的手,将錄音筆還給程雎,然後白珍珠慢騰騰翻了個身,默默背對向他。
程雎細緻地調整病床角度好讓他躺得更舒服,又擔心他心裡難受,一邊輕聲安慰了幾句。
裹着病号服的少年一聲也不吭,完全沒有回應。他的眉尖微蹙着,眼皮蔫蔫耷拉,神情萎頓,仿佛聽那兩段錄音已經花費了他全部精力,完全再沒餘力搭理任何人或事。
沒一會兒,程雎便注意到,他的呼吸變得沉勻輕緩。
房門關閉的輕響之後,過了大約半分鐘,剩下獨自一人的病房裡,白珍珠無聲無息睜開了眼睛。
隻見那雙眼底精光四射、炯炯有神,哪裡還有半分病弱西子的風流之姿?
很顯然,有金手指傍身,身嬌肉貴的白珍珠不可能真的會受重傷。
腦袋上磕到那一下,也隻是表面腫了個包看起來吓人,除了摸上去痛痛的,實則完全沒有造成任何頭痛頭暈記憶模糊失眠惡心之類的腦震蕩後遺症,所謂的觀察期純屬浪費時間。
真說起來,其實白珍珠覺得上次發燒住院都要難受多了。
現如今他裝出一副生理性疲态示人以弱,純粹隻是在拖延時間。
昨晚接受詢問,他全程沒有回答得太生動詳細,許多說辭都采取了一筆帶過的模糊處理,留下大量可供打補丁的退路。
而這一切的謹慎都是因為,白珍珠不确定,葉茱萸會不會成為背刺自己的豬隊友。
要是被問起來,她傻乎乎來上一句“我沒有看到叔叔推他哦,好像是他自己跳下去的耶”,哦豁那就全完蛋了。
這個事例證明了,激情犯罪不可取,雖然臨場操作效果确實不明覺厲到炫酷,但事後不可控因素也是真的多。
總之在諸如各般的煩躁之中,昨晚上白珍珠就把所有不順的心氣,全都撒到了當時剛好進門撞上槍口的白川海頭上。
後面哭哭啼啼個不停,當然也不可能是在跟分别了半個月的爸爸撒嬌,而是因為——他一直在腦内小劇場裡哭唧唧央求自己的收音機幫忙播報外面的筆錄細節。
然而,顯然他的金手指這一次真被他的騷操作氣得不輕,昨晚上一直到他哭累了不知不覺睡着過去,對方也全程沒有理會他一個字。
好在白珍珠對此并不感到過分擔心。不管再怎麼生氣,至少它還是發動超級變變變救了他嘛。
嘴硬心軟的紙老虎,白珍珠向來是最不怕的。豐富的過往經驗都反複證實了,這是一類生來被他天克的冤之物種。
……呵,不理他就不理他吧,就讓它自己一個機器人在那待機個夠好了!
它莫非以為他真的非它不可嗎?!
無所謂,他另外的工具人會出手!
早睡早起的白珍珠精神狀态和生理狀态一樣健康向上,毅然放棄了開挂這條歪門邪道。他不再費心去哄跟自己冷戰鬧别扭的小夥伴,轉而從程雎那裡搞到錄音筆,如願get了葉家兄妹的口供。
聽完即知,他們沒有拖自己後腿——白珍珠拼盡全力戰勝了在程雎面前露出“陰謀得逞の邪魅一笑”的反派本能。
兩名綠葉隊友的超常發揮,大大降低了他事後找補的難度。
至于剩下的收尾部分,白珍珠相信自己位高權重的老父親可以把一切風險因素處理幹淨。他旗下養的那些輿論喉舌,此時不用更待何時呢?
暫時的危機解除,白珍珠心下一松,更加沒有了急着跟金手指破冰和解的緊迫感壓力。
先是悠閑地睡了個養顔午覺,醒來後美美整理好儀容,他這才遊刃有餘地通知自己的家教老師過來上班。
/
葉琳一大早搭的火車要晚上才能到,葉流冰當然不可能把妹妹獨自留在家裡,帶她一起來了醫院。
輕敲兩下門,聽到人應聲後,葉茱萸才擰開門把,小心翼翼探頭進去,往裡面看了一圈。
這間病房比她哥哥以前住的要大不少,并且隻擺有一張病床。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閉着眼,一副前所未見的文弱靜美模樣,讓葉茱萸想起商場櫥窗裡那種很昂貴的人偶娃娃。
人偶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漂亮的眼睛眯起一條縫瞄過來,看見是她才無所顧忌睜開,又朝她身後望了眼。
“怎麼就你一個人,你哥呢?”
葉茱萸乖乖回答:“哥哥先去拿藥,等一下再過來這邊,家裡他的藥快吃完了。”
“這樣啊……”白珍珠敷衍應着,其實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不着痕迹打量她的眼裡,無聲浮起了一絲不懷好意,“過來。”
天真無知的葉茱萸傻傻朝他走了過去,剛挨近到床邊——
“啊!”
前一秒鐘還躺在病床上虛弱奄奄的傷患,忽然垂死病中驚坐起,用一種與身上的病号服絕不相符的敏捷,閃電般伸出手,兩根手指牢牢揪住了她的半邊臉。
白珍珠在小時候很早就褪掉了嬰兒肥,長相離幼齒萌感的娃娃臉也相差甚遠。
不管再怎麼練習,都無法讓自己笑起來的側臉蛋像蠟筆小新那麼圓嘟嘟,這大概算是他裝可愛之路上為數不多的失利難關。
現在,找到機會,白珍珠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發洩自己那股幽微陰暗的眼紅心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