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上回,賀蘭禦史巡視各地,最後在閩州如意坊救了我。回宮沒幾日,他便上書彈劾了一衆大小官員。
正逢鹽鐵新令頒布,上至朝廷下至地方,換了不少新人推行變法,令形勢一時大好。
近日皇帝批閱各地上呈的折子,聽聞許多溢美之詞,不由得龍顔大悅。遂大手一揮,諸位臣下該賞的賞,該加官的加官。
賀蘭鑒仍為禦史大夫,卻多了重太子賓客之身份。
青年才俊,雖為才俊,畢竟年紀輕。陛下将輔佐太子之職,交由賀蘭鑒,可見對其厚望。
太子,也就是我那表的皇弟,隻比賀蘭鑒小幾歲。
這人自小被當成皇儲培養,行事規矩得不得了。呆闆又不苟言笑之貌,活像東宮檐上那塊方方正正的匾。
賀蘭鑒呢,也是個講規矩的。
兩人本就偶有來往,這回陛下特意将其綁在一塊兒,隻令我覺得,是把兩塊闆子,長對長,寬對寬地疊在了一起。
此事正合一人心意。
我的皇表妹,南原公主。
這丫頭打小性情潑辣頑劣,曾妄想捉弄我,奈何道行不夠深,自己反在衆人面前出了糗。她為出這口氣,又與我來來回回鬥了幾次。
不打不相識,沒想到現在,衆多皇嗣之中,我與她還算最親近。
她有一點,十分像我這個表兄——
好色。
無論女色男色,皆好之。
本來她這點興趣與我無關,但有一日,她偶然見着了賀蘭鑒。
“金風遇露勝無數,春雨潤物細無聲。”
我從來不知,她能寫出這樣令人牙酸的詩文。
我曾語重心長勸她,賀蘭鑒有過婚約,成不了驸馬。
她卻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
賀蘭鑒經常往東宮跑,她便能經常見到他。待退了朝,我得旁敲側擊提點他一下,别着了人家的道。
入夏氣候最是多變。
今日上朝時,仍是晴好日烈,下朝時,卻忽作起了風水,瓢潑大雨直朝人頭上砸。
群臣避于檐下,一窩雞似的挨在一塊兒,紛紛舉起寬袖,遮掩斜吹進來的雨。
我四下搜尋賀蘭鑒身影,想擠到他那兒去,猛然見一道暗影向雨中竄去——
衆人愣了片刻後,一齊反應過來,欲喊住他:
“賀蘭大人!”
“賀蘭鑒!”
“賀蘭行逸!”
可那鴉青官服,早已融進了茫茫雨霧中。
“你說這賀蘭鑒着什麼急……”
“終究是年輕人,不怕風雨……”
“诶這又是誰?!”
“裴大人!”
“裴然!你怎麼也……”
後面的話,盡數被雨聲覆蓋。
我頂着風雨,壓根看不清腳底青石磚與白玉階,隻憑記憶,使喚腿腳不停歇向前沖。
眼前現出一點朦胧的暗色。
“賀蘭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