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親王勾結東瀛一事,我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先要陛下知曉。口說無憑,他信與不信,全憑我倆多年君臣情、舅侄誼。
正愁如何面見聖上,時機這便來了——
太後,也就是我外祖母,娘親的娘,她病了。
雖說我不願其身體有恙,可既然她不幸頭疼腦熱,我也該去探望。
上回我進宮,還是尚書令,這回就隻頂了個皇親國戚的頭銜,少穿了件衣裳似的,怪不自在。
我趕到太後寝宮時,榻前還跪了太子懷瑞與南原公主懷言,正向老人家請安。
“祖母,裴然也來啦!”
懷言一看是我,立刻向太後通報。
薄紗簾後,半卧在榻上的太後責罵道:“沒大沒小,他是你兄長!”
我一聽老太太中氣仍足,罵人力度不減,心便放下大半,跪下行禮,“外甥裴然向您請安。”
“你還有臉來見我喲!”她将茅頭對準我,“你在前朝那些事兒啊,我可都聽說了。就不能讓你爹娘、讓我這個老太婆省點心麼?”
“外甥知錯了。”
“你且說說錯在哪兒?”
“唔……我不該……不該好吃懶做,不該渎職怠工,不該……起居奢靡……”
我在心中掰着手指,替自個兒羅織罪名。
“還有呢?”
“不該荒淫無度。”
懷言見縫插針道。
“是,不該荒淫……去去!小孩子插甚麼嘴?”
我惱羞成怒,那丫頭卻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兄長還沒想明白自己的不對,倒說起我的不是來了。”她轉而向太後抱怨道,“祖母,正所謂‘旁觀者清’,我給皇兄提點這一條,哪兒不在理?”
“阿言不得無禮!”夾在我倆中間的太子懷瑞,終于忍不住發話,“兄雖有過,如今祖母在上,無須你多言。”
我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頭一回覺得,太子為人闆正嚴肅,真是件大好事。
我們仨在底下吵吵鬧鬧,氣得太後猛拍床榻,大喝一聲:“都給我閉嘴!”
三人立刻低頭沉默,老實得不像話。
太後重重歎了口氣,接着點了太子的名:“阿瑞,你是要繼承大統的。你說,裴然最不該錯在何處?”
太子如上朝時一般,恭恭敬敬回了個禮,義正言辭道:“孫以為,裴皇兄最不該,未經查明,而言安親王欲謀反。”
“不錯。”太後贊賞地點點頭,“安親王是皇叔,先帝之大功臣,老身見了他,也不敢絲毫怠慢。裴然,你這回是真錯了。”
“裴然知錯。”我說得誠懇,“因心有愧疚,前幾日我又親往閩州請罪。”
“親王心胸寬廣,想來不會為難你。”
“您說得正是。親王好客,還多留我幾日,實在令我慚愧。”
太後見我誠心悔改,心情好了些,“還算是知錯能改。好了,你們都起來,說些新鮮事給老身聽罷,連日在宮裡養病,都快把人悶壞了。”
我與懷言對視一眼,又十分有默契地相互搭腔,說笑捧逗,把太後哄得樂開了花。
這下懷瑞倒顯得有些多餘了。總闆着張臉的他,似乎一直與诙諧輕松的情境格格不入。興許人家天生是當太子的命,隻是如此威嚴之相,令人不願亦不敢多看。
一想到賀蘭鑒作為太子賓客,每日要與這樣不苟言笑之人共事,我就不免心生同情。
自太後宮中出來時,日頭已高照。
懷瑞昂首闊步走在前頭不遠處,我與懷言慢吞吞走在後頭。
她忽然扯住我,低聲問:“哎,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