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場失意的我,苦着臉進了皇帝的書房宣文閣中。
給皇上請安後,他盯着我打量一番,說:“裴然,你印堂發黑啊。”
“回陛下,一半是在閩州曬黑的。”
還有一半是憂愁所緻。我将後半句話咽回肚裡。
皇帝聞言,向太監總管黃進使了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退出閣内。
“朕就知道你頭腦靈活,正好借革職之機,再度離京。此去可有所獲?”
我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在水師營中所見所聞所遇,告訴了他。
他閉目默默聽着,時不時點頭示意我接着說。末了隻問了一句:“如此說來,那些罪證,你一樣都沒帶回?”
“臣無能。”
我俯首認錯。
“好,他既然要你作内應,你便傳信于他——三日之内,朕必發兵征讨。”
我猛擡頭,因太過驚異,忘了自己正逾矩直視天子。想問的太多,到了嘴邊,唯有一句“陛下英明”。
他沒說信我,也沒說不信。
至于安親王,他可以信此密報,也可以不信。若信,他定不坐以待斃,必集結兵馬預備頑抗。那時皇上就有理由,當真出兵平叛;若不信,他的兵馬在毫無防備時,便要面臨突襲,難有勝算。
無論如何,陛下定會發兵。而我雖不明朝廷兵力與戰策如何,也萬萬不可打聽,否則便真有了通敵之嫌疑。
這麼多年,朝堂之上的波谲雲詭,皇上看在眼裡,自然深知防人之心不可無——即便那人是衷心跟随他的親外甥。
這點猜忌與試探,我倆心知肚明,反倒顯得坦蕩了。
皇上說的三日之期,很快已逾二日。
不出意料,雙方皆無任何動靜。
第三日淩晨,我接密旨入宮。陛下要我率一支精兵,假意投靠安親王。
看得出,長夜未明,他已不知召見了多少人。
我大概猜出,其餘幾人分别有誰,隻是不知他們各自要帶哪些軍隊,從哪條路走。
這樣悄無聲息,皇上是要圍剿獵物。
我即刻帶兵奔赴閩州,天蒙蒙亮時,見着了安親王。
“親王,陛下疑我!”
一碰面,我單膝跪地,給人行了個大禮。
“哈哈哈!現在你不是逃出生天了麼?”
我匆忙投靠,他未來得及更換寝服,隻在外系了條披風。他得意地将我扶起,看着我身後軍士,明知故問:“他們是裴大人帶來的?”
“是,他們皆為宮中精兵,有以一敵百之力。”
“好!裴大人快快随我進來!”
我連飲五碗水,屁股還沒坐熱,趕緊勸他:“親王快動手罷,陛下已派人來府上夜擒我,必然發覺那封密信。隻怕現下,朝廷兵将正快馬加鞭往這兒趕呢!”
“哈哈哈哈!”那老頭簡直是話本裡頭正宗的亂臣賊子,遇事總喜歡先以大笑造勢,再捋捋胡須,才開口,“三日期限将至,老夫早已派水師繞海夜行,這會兒,大約就要靠岸金陵。”
他的水師和東瀛相勾結,自然能夠繞海通行,躲過沿岸衆多關隘,給同樣在東海邊上的金陵皇城一個出其不意。
不知陛下對海戰作何防備。我心有隐憂,又轉念一想,皇舅他如此深謀遠慮,定料得到安親王這點心思。說不定,他已派水師嚴陣以待。
更何況陸上還有幾支精銳兵馬,在悄悄包圍安親王府。
“報——”
正如此想着,門外邊喊邊跑進來一小卒,頭上盔帽已丢,身有斑斑血迹。他幾乎是先跪了地,再滑行至我們面前,凄慘道:“親王!有人偷襲!”
安親王倏然起身,厲聲問:“從何方向而來?兵馬多少?将領何人?”
“從南邊反向包抄而來,至少八百人馬!将領為李鴻!”
“八百?光是我閩州城内,就有千軍萬馬,你慌甚?”
他坐下來。
小卒聲音更加凄厲:“回親王,那八百餘人戰力驚人,不似尋常軍士!小人隻怕,千軍萬馬亦擋不住……”
安親王又站起來。這回他開始踱步于屋内,再坐不住。他叫來一名心腹,吩咐道:“即刻執我符印,令人打開城門,引入城外埋伏之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