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鑒不讓我再提那晚的事,我确實隻字未提。
可不知怎麼,事情傳來傳去,莫名成了這樣:
賀蘭禦史遭尚書令裴然調戲,悲憤交加欲投湖自盡,又被裴然救起,威逼之下,不得已隐忍吞聲。
細細回憶當時情境,好像賀蘭鑒才是救我的那個?不知這小子偷偷在家練什麼武功,看着羸羸弱弱一書生,竟也有如此力氣。
就是将實情講給他們聽,也不見得有人會信。
不過呢,這事兒巧就巧在,和我那場黃了的婚事緊密相接,造出個一波三折驚心動魄的效果,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這件事還傳到了皇上耳邊。于是乎某日,他單獨召見我,語重心長道:“裴然,我知你對婚事心有悔恨,可你不該發洩在賀蘭鑒身上。”
“陛下,臣冤枉……”
正欲辯解,又被打斷,“好了,你的名聲也夠臭了,就算是為了辨清同流合污之人,也不至如此。畢竟你是長公主獨子,丢的不隻有自己的臉。”
“臣慚愧……”
“況且你如此行事,賀蘭鑒心中定有委屈。若他某日上書又要奏劾你,我也得給他一個公道。”
“是……”
“還有,懷臨出海多日,也快回來了,你吩咐各部為其接風……裴然!”
我聽見皇帝重重喚我的名,還聽見什麼東西摔在地上——
哦,原來是我自己。
昏迷前,最後一個念頭是,太丢人了。
我的病,還得追溯到太傅府裡墜池那晚。盡管賀蘭鑒已極快将我撈起,但我酒後形神虛弱,風邪入體,竟緻頭昏腦漲。本想硬撐幾日,誰知撐到皇帝跟前,卻兩眼一黑轟然倒地。
當日幾個宮中打扮的人将我擡回府上,詠秦還以為,我與朝臣争執時被揍暈了。
大夫說,此乃外感風寒與驚吓一齊所緻的發熱,隻需發場汗,在家靜息調理心神即可。
我說,這不成,我還要去宮裡協助陛下料理國事。
大夫神秘莫測地一笑。
我懷疑,這老頭在藥方裡加了瞌睡蟲。
否則我不會睡昏到,連賀蘭鑒前來看望都不知情。
這還是醒後,詠秦告訴我的。後來我努力回想,總算憶起零星半點睡夢中情境。
第一個到病榻前的人,是我娘。
她替我擦了臉,還絮絮說了些什麼。我卻像剛出生的嬰孩,什麼也不懂,隻覺睡得安穩。
第二個進屋的,是萬事通。它一定是趁人不備偷溜進來,還頗為關切地将狗爪按于我胸口,在我身上嗅來嗅去,确認了人還活着,才又出去。
至于賀蘭鑒什麼時候來的,我猜,應是我渾身發熱冒汗,最是難受之時。
面對這樣昏睡中的人,他大概也沒什麼好說的。
不過醒來後,我倒是對詠秦十分滿意。“詠秦,多虧你塞給我冰冰涼涼一個玉枕,叫我發汗時不至那樣煎熬。”
“什麼玉枕?”
“不是玉枕,那是何物置于我卧榻一側?抱着很是舒服。”
“小的不知,或許是大人夢中所見?”
我感覺十分奇怪,即便是夢中所得之物,那涼爽與絲絲香氣卻不似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