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懷臨巡東海多日,将周邊大大小小島國都走了個遍,被好吃好喝招待,卻在返航時遇海寇攔截,也是運氣背。
不過不要緊,我與賀蘭鑒聯手,定能以三寸不爛之舌,不傷一兵一卒,讓他脫離賊手。
我信心滿滿。
夜航之船,載滿星漢燦爛,漸漸靠近了另一艘朝廷派出的巨艦。
對面燃起火把,于夜幕下點亮另一片灼灼星河。
艙闆上臨風而立之人,不是行逸又是誰?
兩船并攏,我自跳闆度過,到了他的船上。登船時他伸手相扶,嘴上卻說:“此處危險,裴大人不該來的。”
“我又不是來添亂的。”站定後,我指着西邊一片黑沉沉的海,道,“皇上已讓郭将軍帶領水師嚴陣以待,隻要這兒有異樣動靜,他們就會殺過來。”
“那幫東瀛海寇精明得很,料到有黃雀在後,故至今不曾輕舉妄動,就這麼與我們耗着。”他以手演示當下狀況,“海寇攔截于我們和懷臨殿下間,将殿下的船隊團團包圍,揚言要六千萬兩白銀才肯放行。”
“好大的口氣,也不怕把船沉了!”
六千萬,大昭不是拿不出手。隻是若被小小海寇欺負到頭上,将使國顔蕩然無存。
“他們是奔錢财而來,然而賊寇多奸詐,保不準會對殿下下手。我昨日已派人,将話帶至賊船,要求會面一談——然而今時今日,傳話之人仍未歸來。”
我一怔,良久才道:“聽聞海寇兇殘,其人,恐怕已命喪賊手。”
他讀懂我的驚愕,望向茫茫夜波,眸色似海深沉,“不管怎樣,天明後,我親自去見那賊首。”
“不成,你這是去送死。”
我緊張地盯住他。
“别無他法。”北風吹得字句皆帶寒意,“若我去了半個時辰不回,還請裴大人知會郭将軍。到時我盡力拖延時機,裡應外合将賊寇一網打盡。”
我怎麼着也得打消他送死的念頭,于是摟住人肩膀,試圖将他帶回艙内,“外頭風大,行逸你先進去,有什麼法子我們慢慢想……”
賀蘭鑒更似一柄劍,直直戳在艙闆上不動。
“你聽我說,東瀛賊寇最喜剜目剔骨之類招數,你乃朝廷要員,受此屈辱,無異于令國蒙羞。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切莫沖動啊!”
他幹脆端端正正,盤腿坐定在艙闆上,一副心意已決之态,“天明以前,若想不到兩全其美的法子,我便隻身前去。”
隻恨賊寇擋道,無法将消息帶到懷臨那兒。不然我們與他來場裡應外合,制伏賊寇簡直就是甕中捉鼈。何須賀蘭鑒一介文士去赴死?
我無奈揮袖,遣散了周圍兵士,也在他身邊坐下,一塊兒耍起無賴來,“那你把我也帶上罷,若到時你英勇就義流芳百世,我卻一人活着回去,還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忽又想到什麼,無限深情看向他,問道,“這樣,你我也算生死之交了罷?”
“不成。”
他避開我灼灼目光。
“怎麼,隻準你做英雄?”
“我一人去,尚可與賊寇斡旋個把時辰;你若去了,隻怕其一怒之下,教我倆死得更快更慘烈。”
我落寞道:“你是不願與我這樣的人,死在同一處罷……”
興許是海風淩厲的緣故,這句話聽來,格外凄楚,竟惹得他勸慰起我來:“今時不同往日,你與懷臨殿下一般,皆乃皇親國戚,系大昭顔面,絕不能落入敵手。”
“憑你這番話,我就知道沒看錯人!等我們回去了,我定在文武百官前,把你如何深明大義講給他們聽,讓陛下給你雕塊忠義牌匾,日日懸于賀蘭府梁上!”
他仿佛受不了這般恭維,不自然道:“咳咳……日後之事再說罷……你大病初愈,還是别在這兒凍着了。”
“大丈夫死且不懼,何況區區幾陣妖風——對了,聽聞我病時,你曾來探望。”
“是,本想與你道個别,此行若遇不測,也算無憾。”
原來那時他便已做好了最壞打算。隻是我從未想過,自己竟能成為他心中遺憾。登時感動得一塌糊塗,欲執其手互訴衷腸,“行逸……沒想到你竟如此在乎我……”
“别動手動腳。”他按住我手,“那日還沒摸夠?”
“哦……”
我讪讪收回爪子,面上一紅,幸好有四周昏黑做掩飾。
他卻不依不饒盯着我,好像真能看出我窘迫似的,“裴然,你果然是故意為之。”
“瞎講!我那時燒糊塗了,什麼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