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縱橫
依靠大衆的眼光來看,申紀蘭是個很注重公平的人,喜歡線條流暢的東西,似乎最讨厭束手束腳。所以她整個人、整間辦公室都無一不是極簡的流線型設計,很有一番自己獨特的風味。
而她所受到的苦楚,大都不是因為疏忽,而是因為她的固執所緻。
大概,她也是那種平時都很高效,但是隔一段時間卻會在浴室裡待很久才出來的人——也許在無聲哭泣,也許是突然的情緒爆發……但卻不必擔心會有人突然闖入,或會看見窘态的尴尬。
其實這些固執沒什麼不好的,對别人來說都是好的——因為這代表着她可以做個好上司、好公民,即使是對她自己不好,可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是她自己決定要那樣的,誰又有資格插手?所以這也沒什麼不好的吧?她要固執就讓她固執去吧!
而申紀蘭這半個月來因為感冒所受的苦楚,也是她自己固執得不肯吃藥的原因所得來的。
縱橫第一次見識到申紀蘭的固執,也是在那個時候。
那是申紀蘭拒絕縱橫底下,那個投稿得到回複的助理邀約後的隔天,他第二次去她的公司,來到她的領地。
甫未見面,縱橫隔着玻璃門就看見申紀蘭在大辦公室單手撐着胳膊,在幕闆前一手捂住嘴巴咳嗽的樣子。
“你真的該吃藥了,申紀。不然還會加重的……”,她的助理在旁邊勸她,拿着藥和水,像圍着一個幼稚的小孩一般勸慰道。
大概是這樣的情形出現過太多次了,申紀蘭直接無視那助理,仍是看着幕闆上的攝影集,邊低聲和身旁的工作人員保持距離地讨論着封面的問題。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這張照片沒有标題的話是……看不出來它的意蘊的,我們的……封面從來都沒有為圖片加過标題的先例……我并不贊成……用這樣的所謂特例來……增加一時的銷量”
申紀蘭掩着唇幾乎一字一頓地說着,但話語中的力量卻很準确的表達了出來。
“但是,我們首次采用普通人物作為封面的時候,那時候就獲得了難得的一次成功,這期的雜志以後,如果能吸引民衆投票采用封面圖片标題的話,也……”
那工作人員的侃侃而談突然頓住了一下,看着不時低聲咳嗽的申紀蘭,不知是何心理地說了一句,“申紀你還是吃藥吧!不然到時候全公司都生病了可怎麼辦?”
申紀蘭正忙于咳嗽,沒法通過那人的神态判斷,也聽不出這是為了督促吃藥的關心還是有些嫌棄她的意思,所以什麼話也沒說,隻是立刻挺直了身體,強自忍住了咳嗽,連呼吸都很謹慎了起來。
直到她們談完了那封面的事後,申紀蘭一個人的眼和脖子都忍得有些漲紅,直接立刻轉身回到自己辦公室裡。
而就差一秒,申紀蘭就要碰到自己自己辦公室的門把手了--那樣的話,她或許就可以像躲在浴室裡不用那麼擔心尴尬了,可是就差那麼一厘米的距離,沒有了支撐的她大腦失去了意識,無法精确有效地控制自己的身體後,就那樣渙散地倒在了地上。
而也跟着申紀蘭腳步匆匆趕到醫院的縱橫,在聽完醫生說什麼第一次也不注意些的時候,對于躺在病床上的申紀蘭也不禁更生出了些愧疚和不解,尤其是在申紀蘭罕見地把藥給扔出去的時候。
縱橫把藥給撿回來的時候,本來想勸勸她的,但當他陡然看見病床上披頭散發得很有當日風情時慵懶的她,喉頭一動,不禁就問了。
“你,很有責任感,又很潔身自好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會和我那樣的人,為什麼那天會答應出來了呢?”
申紀蘭聽了,耳朵一動,明顯可見沒有很想回答的樣子,但因為情緒的一貫平和與漫不經心,所以還是看着窗外的遠空回答了。
“因為你很白又英俊,而我的心又黑又普通——我就是無法拒絕,隻會追尋表面的東西……但是,雖然漂亮的東西都很危險,不過幸好的是,老了以後,你就不會那麼英俊,而且也沒有力氣那麼精益求精了,所以我可以放下--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做什麼糾纏”
縱橫皺眉,有些不安,又些有些莫名,“你為什麼說這個?”
申紀蘭似乎被窗外攀升的太陽光線給刺到了的樣子,眯眼一笑,“因為你看上去很擔心這個的樣子”
(八)申紀蘭
申紀蘭的第一次正式約會,實在是一場災難,因為光從開始答應的時候,申紀蘭就感到不妥了。
在醫院那時,申紀蘭剛說完了那一句話後,縱橫就讷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瑟縮,但又突然覺得軟弱地想要振作起來,所以向她提出了約會的邀請。
申紀蘭一聽到那邀約的時候,剛想下意識的拒絕時,縱橫就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你不是說是我的話,你都無法拒絕嗎?從内心那裡……”
縱橫這話一說出口,申紀蘭怎好意思自己打自己的臉?所以噎着一口氣,她也隻能捏着鼻子,不情不願地點頭答應了。
不過不怪乎她如此不情願地生疏,因為任何事情,隻要心生抵觸,或者心生膽怯,幾乎就宣告了失敗,更何況是她兩者都有的情況下。
約會那天,縱橫竟然因為抨擊了申紀蘭沒什麼适合約會的衣服,才說了一句“你就這樣出門?”,就被申紀蘭抓住機會,而試圖想賴掉這場約會——看上去還真是一點也不懂得取舍的人。
然後縱橫就看着申紀蘭辦公室隔間裡各式各樣的黑藍西裝,像活水一樣維持在一定數量下的标準,不禁無語。
不過想想也是,畢竟申紀蘭可是個因為不想浪費時間挑選,所以連手機壁紙都還是使用原始藍色彩屏的人,他又怎麼能要求太多?
縱橫不禁無語道,“你把剩下的錢都拿去幹嘛了,養人了?”,似乎在嫌棄她的捉襟見肘一般,但眼神中的笑意卻表明他并沒有那種意思。
申紀蘭轉頭,似乎想吓跑他,“是,我在修行,所以養了很多人……也最讨厭浪費的人了”,申紀蘭看着縱橫身上華麗的西裝認真的說,似乎意有所指。
縱橫看着她,好笑道,“為什麼?”
“因為我想那修行可以讓我媽媽下輩子投更好的胎,不必受苦”,申紀蘭似乎隻是回答了前一個問題。
其實,依照他們的關系來說,現在還不是适合讨論這種話語的地步,但即使是如此難以招架的話題,縱橫也隻是頓了一下,笑容收斂,問道,“那,有用嗎?”
“對我來說有用就夠了”,申紀蘭不無疲憊說。
那股莫名的悲傷突然彌漫開來,縱橫差點以為她下一句要說——因為我快要撐不下去了,但她卻自己自嘲地低低笑了一聲,“雖然我自己也不相信……”
縱橫一瞬間突然覺得這場面有些詭異地令他害怕,可又覺得覺得她可憐。
而正當他不知該說什麼時,幸而申紀蘭避而不談這回事了,而是擡頭看他,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冷峻又有涵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