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好不容易弄完了所有麻煩事的陸秋原剛想松一口氣,推開門卻發現,躺在病床上燒的不省人事的朱鬼柳居然不翼而飛了!
大吃一驚後的他,使勁推了推還楞在一旁的醫生,好半會那醫生也才反應說道,喃喃自語地似乎自己也不相信似的,“剛剛西國大使來接走她了?”
而後陸秋原給郭斯嘉打緊急電話後,這才知道,原來路克在郭斯嘉打電話告知朱鬼柳病倒的事後,本打算緻電華國外交部外交官劉鳳瑤換人的,但卻被一旁的理間深秀給阻止了--言明朱鬼柳的臨時交接令已經到了,總不能因為生病了就不管她了。
而且,朱鬼柳是因為救了他們才這樣的,他們理應關心的……理間深秀說的話從情理上來說的确沒錯,是以路克隻好秉着理間深秀的主張,來醫院把昏睡中的朱鬼柳帶回西國s國大使館了。
朱鬼柳回來的事幾乎無人知曉。隻不過因着她華國人的身份,且又有前面和殿下“衆所周知”的沖突所在,所以沒有人敢、也“不能”靠近她的房間--誰也不可能和殿下作對。
而郭斯嘉就是在這個深夜的某個無人時分,尋着空檔溜進了朱鬼柳的房間的。
他不忍打擾她,但又舍不得這樣隻看着她地,隻好坐在木質地闆上自顧自地和她說話--好像一切還是原來的那樣。
“朱鬼柳,你還不醒啊?你再不快點好起來,我現在自己一人跟着理間深秀多無聊啊……”。
郭斯嘉能這麼一直跟朱鬼柳絮絮叨叨的原因,是因為大使館裡理間深秀的私人醫生剛剛報告的時候說過,朱鬼柳用藥過後,至少得等到第二天才能醒--而且她的肌肉拉傷太嚴重了,郭斯嘉笃定就算她聽到自己煩人的話,也伸不起手打自己才敢這樣做的。
如華的月光撒在這花紋裝飾繁複的一層靠西房間裡,窗旁的月桂枝桠伸進窗來時,郭斯嘉早已趴在朱鬼柳的床邊睡着了,時光幽靜得像是在異國城堡裡靜靜發生的溫馨一幕。
然而,靜寂的時空裡,貴重的旋轉木門細微地響動一聲,一個高大颀長的身影走了進來--是理間深秀。
他靜靜地站在黑暗裡,看着床邊被月光照亮的一角,是朱鬼柳有些軟、而長長的手,放在被子的外面。
她的手指自然卷曲,就那麼靜靜地躺着,足夠他看清那隻手上的脈絡和紋路,那手指上翻了個個隻繁複花紋的钲藍紅鑽繁戒--右手食指上的那隻。
然後莫名的,理間深秀不由地就仿佛感覺自己可以透過時空,看見這隻手在奔跑時揮灑的動作、切水果時的樣子,和趴伏在桌上一筆一劃寫字的樣子……在這世界上都是獨一份、又渺小的存在。
如果不是這麼靜靜地看着的話,其實她的手也不過是爾爾,隻不過奇怪的是,那些東西一旦和她這個人聯系上了,就莫名流露出一股特殊的意蘊出來。
但他或許真的要打起精神,不把心思放在這些柔軟又毫無意義的事上才是,所以理間深秀深深地看了一眼朱鬼柳的額旁--她的一縷長發被趴在一旁睡的郭斯嘉的手指纏繞着似乎玩過的樣子。
看見那幅溫馨卻有些刺人的場景,理間深秀的眼就不由地眯了起來。但他卻一動不動,什麼也沒做。半晌過後,擡步離開了去,并未驚動一番夜色。
理間深秀第二天知道朱鬼柳是什麼時候醒的,是在他正襟危坐在一層餐廳吃早餐的時候--奇異地有些堂皇。
s國的建築大都隻有兩層,但卻面積巨大。一層有宴會廳、客房、廚房等日常場所,幾乎允許各類人出入,而二層是主人的住處,除了打掃或被允許,則是無人能上的。
以西國的皇家傳統和奴仆制的來說,這在華國被認為隻是個大使館的地方--隻不過是理間王國在這世界上的另一處房産而已,而大使路克和其他官員也就隻是他們在華國的代表。即使像路克這樣對國家貢獻較多的人,會有屬于他自己的辦公住處,但最多也隻有使用權而已,且也隻是在一樓。
而整間大使館的仆人則都在後面的房子擠着,除了盛大舞會等,平時最多也是在一樓做最日常的基本工作,維持整個大使館的整潔和維持。是以就這樣運轉着,這座金碧輝煌得難以想象的大使館竟然顯得格外冷寂。
而朱鬼柳和郭斯嘉他們,路克本來是想把他們安排到官員住處旁--也就是主樓的旁邊的房子,但理間深秀卻說雖然是來做工作的,但也算賓客,路克這才安排他們在主樓一樓的客房裡,算是和理間深秀住在一起了。
正是基于以上的原因,所以才有理間深秀一大早從二樓起來,好不容易有時間享受一頓休閑的早餐時,就看見朱鬼柳急匆匆從一樓客房走廊快步走出,一邊皺着眉頭揮手,還邊對跟在她後面的月見不滿說了句什麼,而月見卻聽不懂的一臉茫然的樣子。
郭斯嘉倒是會國際語,但他們不算貴客,不能跟理間深秀一同進餐,所以都是仆人送飯進他們的房間吃的。而現在路克也遠在好幾棟建築以外的地方,朱鬼柳這麼一激動,理間深秀和月見他們反倒不知她在幹什麼了。
朱鬼柳非常有限的一生當中,前半生直到現在,幾乎沒出過莫城的地界,又因為家裡老人的疼愛,也沒逼她學她不喜歡的的東西,是以除了華語以外的語言,她竟是完全無法和他們交流了!
理間深秀見朱鬼柳從走廊那麼生氣地走出的時候眉心不禁微微一皺,然後發現她在看到自己的時候明顯楞了一下,但猶豫了一瞬,似乎決定也不跟他打招呼地,就還是要走出去的樣子。
理間深秀就不由地站了起來,“怎麼了?”。
隻不過他們明顯無法交流--因為朱鬼柳隻是一臉茫然,微瞪大了眼睛詫異地看着理間深秀--似乎非常驚奇他居然會和她說話的樣子。
理間深秀内心不禁浮起一陣無奈,深吸了一口氣,轉頭詢問月見。而月見也隻回複了幾句,就低眉順耳地站在角落的一旁,安靜如雞。
理間深秀和月見簡短交談了一下,不明白如果按月見所說的--她隻是給朱鬼柳換了下衣服的舉動——有什麼奇怪的,月見天天服侍他穿衣服,也不見得他有怎麼樣。
隻是他有心想要和她說些什麼,卻發現根本無法溝通時,那感覺就像當初他被迫接過這王國的重擔時,要多無力有多無力。
理間深秀的一隻手,隻仍攔在朱鬼柳的前面,正想吩咐月見去找路克時。
朱鬼柳突然側身,跑過去餐廳對着廚房的食物傳送小門上壓着嗓子喊了一句。
“哔哧,快過來”——原來她是看到了郭斯嘉吃完了早餐,出來的時候将餐盤送回廚房的身影。
這突然的跑動和喊聲讓理間深秀不由地皺起眉頭。
而郭斯嘉一回頭,看見是朱鬼柳不常見生動、急色的臉,竟是連餐盤都不顧,就從廚房裡跑了出來。
沒來得及問清楚事情的原委,隻看着朱鬼柳滿臉平靜神色下湧藏的暗流訴說——“嗯,我就是不想用她來服侍我,一直跟在我後頭,讓人煩得很,說了幾次還這樣……”
郭斯嘉轉頭就和理間深秀解釋了一下。
“殿下,感謝您的好意,但朱警司當不起月見女士的服侍的”。
理間深秀就皺眉了,“為什麼,她不是生病了嗎?”
而郭斯嘉并沒有問朱鬼柳,就笑着解釋了一下,“雖然這麼說起來很嬌氣,但朱警司向來怕痛又怕癢,是不喜歡别人碰她的、或者她的東西的,連氣味也忍受不了……吃的東西也不怎麼喜歡别人碰過,總是親力親為……所以才有些這麼大驚小怪的——請您見諒!當然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很有責任意識的人——我們來這是為了做好我們的工作的,所以并不需要再麻煩您,那麼費心思地考慮這麼多其他瑣碎……請把我們也當成工作人員就好”。
郭思嘉這麼盡力地解釋着,怕他們不滿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全“告知”了他熟知朱鬼柳的事情,請他諒解——并且很顯然表明了态度,他是站在她那邊的。
這樣明顯表達的意味,相信就算理間深秀對朱鬼柳的某些舉動不滿,但加上他這另一個華國警司的分量,在處理事情的時候也會斟酌斟酌的。
而理間深秀深邃的眼眸裡即使知道,卻還是有些不解,不明白這怎麼算是嬌氣了——這算是下層吧!
隻有下層的人才會做什麼事都親力親為的——而朱鬼柳按照身份在西國排的話,不算下層——所以他隻能理解為,這大概算是她的潔癖吧!
隻是不知道是精神潔癖、還是生活潔癖,亦或是兩者都有。
至今,理間深秀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朱鬼柳這麼咋咋呼呼的原因,就隻是因為她被月見服侍了一下。
雖然也有可能是華國人現在沒有這種仆人侍候,而且朱鬼柳性情也比較特殊的緣故,但理間深秀還是有些覺得她麻煩的,他本不耐管了,隻想揮揮手随他們去——隻是陡然想起什麼,理間深秀還是克制住了,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
“好吧,你說不用那就不必了……那麼朱小姐還沒吃早餐吧,坐下來一起吧,郭警司也再吃一點吧?”。
理間深秀本來是看着朱鬼柳的,在說後半句的時候,轉頭看向郭斯嘉,含笑了一句,似乎渾然忘了朱鬼柳剛開始的時候,一副決然要沖出去的樣子。
郭斯嘉愣了下,然後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伸手硬扯了下朱鬼柳,兩人才一起在餐桌上坐下了。
而朱鬼柳本來的确是想走的,可後來因為語言不通沒法交流,本就洩氣了一些的心情鬧到現在,她的腦袋也靜了下來——最關鍵的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省人事的時候已經在這,不用再灰溜溜地回來也算是好的。
而且看現在,理間深秀明顯沒想提昨天舊事的樣子,想來大概也是不會怪她的吧!
隻是就這樣當做事情沒發生過,朱鬼柳有些心有難安,所以她看向理間深秀,話卻是對着郭斯嘉說——讓他翻譯。
“理間王子,昨天的事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
朱鬼柳想說任性、不懂事,可話要出口卻總覺得說不出口——她又不是小孩,怎麼能用這麼不負責任的話?!
可要讓她說是犯下的錯誤,她又不太甘願,然後話就這麼卡着地,時間寂靜了許久。
也是直到理間深秀笑着寬慰了她一句——“沒事”,朱鬼柳有些凝重的臉,這才如釋重負了。
這之後才是他們的早餐時間。
幾乎一整天沒進過食的朱鬼柳,實在也顧不得在意這是别人烹調碰過的食物了,隻擡手想拿起湯匙吃飯。
雖然這是特制的華國食物沒錯,但朱鬼柳并不喜歡大多數食物,看了一眼擺在她餐盤裡的三盤菜蔬、和肉湯,朱鬼柳決定還是吃白米飯的好。
可當她手一擡起的時候,她猛一動作的後果就是拉扯到她本來就肌肉拉傷的手,疼的眼淚都要掉了出來。
郭斯嘉又是好笑,又是關心地拿起她不小心掉在餐布上的湯匙,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我喂你吧?”。
朱鬼柳則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丢了個嫌棄的眼神,然後嘗試着自己用力,一點一點,雙手将米飯旁邊的那碗肉湯端了起來,然後仰頭,咕噜咕噜地喝下,卻沒發出聲音地、一下子喝光了所有湯汁。
用力抹了一下喝太急流下的嘴角的湯汁,朱鬼柳對着才剛用叉子卷起卷面還沒吃一口的理間深秀,“我……吃飽了……”。
其實朱鬼柳這說了一句的舉動還算很得體的--畢竟她的父母并不相愛,所以有時即使一起吃飯,也是自顧自地吃完就走,并沒有一句話的--是以她這麼做,在他們家已經算是少有的有禮之人了。
當然,這的确顯得禮貌--在扣除如果沒有人身份比她高的情況下的話,而朱鬼柳在華國參加的晚會一般她身份都是算高的,也沒人會跟她計較這些,所以對于這一切的人情世故來說,她竟是不太了解。
是以不知該說什麼的朱鬼柳,隻好眨了眨眼睛,然後欠身,回房--當然她永遠都不知道,她的這魯莽一舉動又給未來的她帶來了多少的麻煩。
以至于後來朱鬼柳一想起這個早上的時候,就不禁又為自己“率性”而感到氣餒。
因為她是從後來一些日子裡的下午和晚上,理間深秀每每和一些人員每次長達兩個小時的“吃飯政治”中,隐約感覺到,那時作為此刻理間深秀在華國的“守衛隊長”來說,理間深秀那天早上想邀請她吃飯并不是無緣無故的,肯定是想邊吃邊囑咐些什麼的吧?
不然叫剛才吃過飯的郭斯嘉坐下是幹什麼,還不是為了翻譯嘛,難不成真叫她吃飯還要個翻譯作陪是要搞笑嗎?
可她就這麼地給搞砸了,這肯定給他的印象更不好了。
朱鬼柳自甘堕落地想,不禁躺在洗漱換新的床上歎了一口氣。
但頹然養傷苦苦思索這幾日後,朱鬼柳心裡又想,還不如堅強奮起,也别管那些個亂七八糟,就這麼安穩熬過這段日子就好......而且,如果把理間深秀在華國時日裡的安全負責好的話,就算回饋他不計較她那麼失禮的報答好了--那就兩清了。
然後,就這麼無端郁悶了好多天,又自己想通的朱鬼柳蓦然意識到,其實從沒被警局派活的她,現在證明自己機會到了,畢竟這也是算分派給她的第一個除了文本研究之外的工作了!
是以,她難得地以一種全新的激情,投入到了她安保負責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