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誰讓缪辰總是打錢給朱鬼柳,而朱鬼柳又總是一臉憤憤地沖回信彙局又給他打回去--當年懵懂如張百味,也覺得缪辰像是個惹禍精般花花公子的丈夫,直到妻子某一天下定決心離開後,才幡然醒悟想要迫切挽回的樣子。
張百味躺在朱鬼柳瘦得有些硌骨,卻還是很溫暖的懷裡,撿起她護在他胸前的手來,小小的手掌對上大大的手掌--張百味私以為她媽媽的手是比以前白了多得多的,隻不過好像是不怎麼健康的白就是了。
她的手長的都比得上郭斯嘉的了,卻還不如郭斯嘉的細膩。
猛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朱鬼柳說過,“我的手大,所以我可以很輕易地抓到我想要的東西”。
是啊,他的媽媽從來都是如此,用她那無與倫比的雙手為他們的生活“抓”來過很多東西,有些事情是按照她的意願來的,有些不是。而他簡直不能想象沒有這雙手他們是該如何存在的……
朱鬼柳以為張百味可能都不記得,所以并無所謂。可他永遠記得那雙手搭在他身上的感受--永遠别低估一個小孩所具備的能力。
因為每個小孩本身,就已經是未來的代名詞了,而未來,是你永遠無法預測的。
回憶起在那個戰亂國時候的生活。
朱鬼柳自認是很尊重張百味的,隻不過她這次打算除外。所以,在那個陽光下的戰後廢墟旁,殘破的冬青樹花香混雜着各種各樣彈藥,和其他氣息的味道淡淡萦繞--然後朱鬼柳說,“張百味,我可以很愛--但其實我也不應該這麼愛你的。因為你對别人來說很普通,和我也隻是有血緣關系而已”
“而除卻你以後的成就,現在我沒法看出你對這個世界的貢獻何在……而且就算你有點其他人沒有的有點,也是很容易在成長的時候被抹殺”
朱鬼柳眼睛緊緊地盯着才不到7歲的百味,誠然,對一個那麼小的小孩說這麼深奧又傷人的話,朱鬼柳做起來還真是沒意思愧疚,隻不過戰争的殘酷可不會因為人性的偉大而變得弱小。
朱鬼柳眼眸閃了一下,似是無奈,又是和自己說的。
“所以,别那麼自作主張,聽我的,别再偷偷和缪辰聯系了。我不能告訴你為什麼,但是再這樣下去會有麻煩的,知道了嗎?”
張百味小小的腦袋縮着,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看上去是被朱鬼柳的嚴厲吓到了。
朱鬼柳歎了一口氣,直起身來,有力的手牽着張百味的手沿着廢墟一路走回去她們的住所。
其實要說起來,朱鬼柳也還算好運的了。
雖然她是在飛機降落後又啟航飛走時,才知道這是最後一班會來這個戰亂國家的航班的,但索性她沒有正面遇上所謂的戰場--因為她落地的位置,其實算是這個戰亂國家南部底層階級的起義士的後方的。
要是降落在北方奴仆制的舊部上的話,說不定她的人身自由都會被限制,還很有可能淪落為某一戶人家的女仆,連同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低人一等。所以基于以上原因,朱鬼柳是很希望南部的人可以取勝的。
隻不過就算她想要奉獻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可她之前也隻是和研究司法,和幹過半吊子警司的人而已,現在還是個身無長物的孕婦,能做什麼?
她什麼也做不了。
不過也許女人大體都是這樣,天生在小事上的承受能力就很弱,在大事上可能因為無法接受的麻木了,反而可能表現得更好--即使令人遺憾的是,朱鬼柳好像哪些都不太行,但沒辦法,現實的壓迫,也暫時讓朱鬼柳勉強忽略自己的心意、和那些潔癖偏執的鬼個性,熬過生産前幾個月的生活了。
朱鬼柳是個馬虎的人,也不清楚自己懷孕多久了,但她的确是知道自己懷孕了的。
所以在落地南方部的戰場後方時,她竭盡所能讓自己過得舒坦了一些。也幸好南部多山,便于擅長記憶的朱鬼柳躲藏,所以即使沒有吃上什麼好的,朱鬼柳也還是靠她的男性僞裝,在城部撿垃圾或是販賣毒品藥品過了下來。
南部的戰場後方相對于前方不算動蕩,算起來也像是普通的哪個國家的發展階段很低的城市而已。隻有偶爾飛天盤空的飛行機,還能昭示着這場戰争的還未完結--不過因為周邊國家的安全威脅,他們是無法使用空襲戰術的,所以除非南部士兵節節敗退,不然朱鬼柳還是算安全的。
但就在這種,連一口水也要愁的日子裡,朱鬼柳想起了她的生産日期,和那些生産以後該經曆的事--她一個女人,就算再怎麼能要強,可她怎麼能夠一個人完成那些事情呢?
而且,如果她難産了,或是孩子一出生,她就遇到了那些她販賣毒品藥品和人結了梁子的人怎麼辦?
朱鬼柳一想到這而,心不由地一陣發慌起來。
然後朱鬼柳後來想到了一個辦法。
也許她可以住到醫院裡去讓人照顧--南部北部的戰争已經持續有些久,到後來也是呈現僵持狀态,偶爾有小的沖突,所以醫院裡倒還不是人滿為患。所以要是能有護士醫生照顧,那她們的情況就好上太多了。
朱鬼柳心裡清楚,她這樣的身體,如果生産不好的話,那她又有什麼能耐可以撫養孩子長大呢?
在這個戰亂的國家,身體就是革命的本錢。
隻是辦法是有了,但缺少的就是錢了。
戰争時期,無論什麼有關人能活下來的東西,的确都是理所當然起來。
朱鬼柳本來決意和以前所有的過往斷絕的,也沒想找郭斯嘉或者華國認識的誰幫忙,卻是到最後,隻能缪辰求助了。
其實歸根究底,因為最早之前那個西國女人,現在因為理間深秀的關系,以朱鬼柳小心眼的性格。她就算餓死也不會向任何一個西國人求助,加上她一向驕傲的個性,簡直難以想象她會向人低頭。
不過,朱鬼柳以為的她低頭求人,其實也并不是她想的那樣。
按缪辰的說法,他是因為抱歉--當初聽錯了朱鬼柳說她的戒指是她奶奶,而非幹奶奶送的,導緻了理間深秀娶她的“悲劇”而道歉的誠意,但朱鬼柳知道他那隻是為了讓自己拿錢拿的安心而已。
事實上,這在某種程度上還挺令人感動的。
因為這個戰亂國家的信息滞後,而朱鬼柳是在她為生産前需要錢的事而惱苦的時候,才知道一向是理間王子“鐵哥們”的缪辰,為了她寫了地下皇帝的故事,不過卻是映射理間深秀的所為--而惹怒理間深秀的事。
缪辰想來戰亂國,卻是被他的家族周旋,讓理間深秀封殺他去了别的國家--而缪辰在他的新書發布會上,消瘦着眼眶問着鏡頭前那個虛無的人,“現在,你在這個世界上的那裡,又在做什麼呢?”
朱鬼柳就是見了這個,才被提了個醒原來有他這麼一号人可以幫自己的。所以,朱鬼柳挺着她的大肚子,猶豫了幾天後,還是下定決心向缪辰借錢的。
至少,她得度過眼前的困境啊!
朱鬼柳在國際電話處躊躇了很久,才撥打了那個爛熟于心的電話。
還真多虧了她的好記性,不然事情應該會很麻煩的。
等待的過程中,朱鬼柳的心還是很忐忑。即使有他在所有人面前對隐喻的她做出的承諾,但朱鬼柳從小就受幹爹的那套“沒有人能陪你到永久的”理論的影響--虧朱鬼柳小時候還生氣呢,現在看來卻是深谙于心。
她是有一陣子和缪辰很好的,但即使有過那麼多相處,後來因為一些她個人的原因,她也可以那麼狠心地不和缪辰有任何交流。所以她其實真的很怕缪辰隻是說着玩玩的,因為她總是很相信别人,所以她真的好怕再受一次傷害。
萬幸,缪辰的私人電話号碼一直沒變,她也如約接通了他的電話。
不過撥通了電話的缪辰既像,又不像缪辰,總之瘋瘋癫癫,又挺像個姑娘問東問西的。
朱鬼柳因為有求于人,所以一直也是淡淡,但仍盡力聽着,做個好聽者的。隻是到最後,聽到朱鬼柳隐晦請求的缪辰原本要給她很多的錢,被她義正言辭地用錢多會被人盯上的話給堵了後。
此外,也不肯透露她的住處何在--瞧,這就是朱鬼柳,從不會多要自己不要的,但也絕不會給别人自己不想給的東西。
後來朱鬼柳的情形安定下來,在南部有了自己稍微穩妥了些的居身之所、也找到了其他來錢快的工作後,卻仍是拒絕缪辰的彙錢,和透露給缪辰她在這個國家的住址何在。
因為朱鬼柳就怕他那種浪漫的藝術家性格,會一下子控制不住他那精明的腦袋,把他的生命安全抛在後頭,跑來這裡。隻不過為了安撫缪辰,怕他出了差錯會有人找自己算賬,她還是繼續和他保持聯系就是了。
這些年來,因為有像缪辰那樣為戰亂國家的和平做出貢獻人越來越多。朱鬼柳,或者說和朱鬼柳一樣的很多人在這個戰亂國的後方也過得還算可以。
隻不過就跟華國的無神論和西國的神學奴仆制對立的那樣,有些事情就像是一些人所謂的原則那樣,是無論對錯都不可能退讓的。所以,這個國際上有名的唯一戰亂國,在許多目光的“注目下”也還是始終戰亂着。
一切都過得也還算不錯了,除了戰亂國仍是無法和其他國進行進出人口的交流,朱鬼柳沒辦法回華國外。
其實在這裡,在百味可以勉強上學的學校找到了一份老師的工作,朱鬼柳也覺得還是很好的。就是唯一,朱鬼柳今天聽到張百味又一次和别人說起有關西國的趣聞的時候,她知道百味肯定又是和缪辰聯系了的,不然沒人會跟他說這些話的。
張百味根本不知道她們這是在南部的實際範圍之内,不明白如果接訊員如果較真起來,她們和西國奴仆制最受益的人交談那麼頻繁,她們該如何自處?
以前缪辰在其他國家還好,可朱鬼柳聽說,最近缪辰已經搬回西國了,如果她們再繼續的話,很有可能很多事情都不好解釋了。所以朱鬼柳生怕一不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才會狠狠地警告了張百味一番,這也才有了開頭的那一幕事情。
張百味是在朱鬼柳給缪辰傳歌的時候“勾搭”上的。
那時候的朱鬼柳以為張百味不會使用她的手機,所以放心地放下傳歌的手機,就進去浴房洗澡了。
而缪辰也沒料到時隔多年,能在和朱鬼柳的通話中聽到過别人的聲音的存在--且還是個小孩子的聲音。
但他“闖蕩”生活多年,應變力也不是蓋的,除卻一開始知道朱鬼柳有了個兒子的隐痛,也猜出了小孩的開除外,倒是和張百味談的很合得來,隻是一直都瞞着朱鬼柳往來而已。
“你也喜歡那首歌嗎?Rahpsody”。
缪辰不無驚喜地朝張百味問道,心中湧起了一股巨大的喜悅--誰料電話那頭的百味卻道,“不,其實我不喜歡那首歌的。因為那首歌我覺得一點也不好聽,什麼也沒有,隻是一些樂器重複敲擊的聲音而已……”
不過張百味頓了一下,“但我知道我媽媽是一直在聽那首歌的,雖然有其他的歌--但那是為我下的,但我知道我媽媽一直在聽的是那首歌,因為每次我拿過來的時候,都是單曲循環的……”,張百味莫名黯然道。
“你很聰明”,缪辰說了一句,雖然因為百味說他其實并不喜歡這首歌,而有些失落,但他還是不得不道一句贊歎--因為的确,他還那麼小,能和他那麼正常地交流就已經實屬難得了。
缪辰猜,可能是因為迂腐得自成一體的朱鬼柳給他的胎教和早教太多了,才會這樣的吧!
百味的小腦袋不像他母親那樣轉得多,所以接受這麼直接的贊美,“當然。從我聽出了媽媽她那聲音裡不同尋常的一絲激動,就猜到那是她最喜歡的東西了--我知道她從沒想讓我也非得喜歡她喜歡的東西,不過我能發現的原因,其中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感覺”
張百味想了想,很是笑了一下,“果真,我說喜歡後,她就很激動地笑了,然後跟我說對吧,還和我讨論那段升那段降了,說那是平凡僞裝下華彩張揚什麼的……”
缪辰顯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靜靜地聽着他說,關于朱鬼柳對這首歌無與倫比的欣賞和喜歡,“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對自己熟悉熟知的東西因為覺得理所當然就會浪費心意,毫不在乎--而對神秘的或者你覺得得不到的卻會珍惜,因而一直追求……這首我聽不懂的歌是,很明白這個道理的我也是,所以這首歌我才聽了這麼多年都不膩……”
張百味毫無廉恥地向缪辰複述着這些話,完全沒意識到給朱鬼柳拖了多大的後腿。
不過朱鬼柳的确是深谙這個道理的,她的确是因為以前知道寵她的大人們不會傷害她,所以才有膽子去做别的事情,卻反而傷了他們的心。她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幹爹,就連郭斯嘉也是--就連她自己也是,因為被人看的太透了,所以被人看低了,才會如此。
缪辰向來知道朱鬼柳是沒什麼男女之間那根線的,而且她有潔癖,以前不隻是男的,連女的也很懶得說話的--也不是高冷,其實也就是可能是不會。
不過的确就像張百味所說的,“我媽讨人歡心還沒我厲害呢!”
張百味和缪辰的對話還沒有結束,百味的思緒卻跳到那次,朱鬼柳說完那些話後的時候,他問她的--“媽媽,那我呢,你看透我了?”
然後朱鬼柳忙裡偷閑地看了他一眼,稍微猶豫了一下。
“雖然你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别的東西可以頂替的。但因為我愛你,所以有的時候你表現幼稚,或者犯錯誤了,我也還是可以好好和你說話,看着你,或者做些我原本就不會做也不想做的事……”。
“噢”,張百味也不甚理解,但也好像理解了。
“大概就是像我原本不喜歡那首歌,卻裝作喜歡的樣子吧,不過為什麼當初我要那樣做呢?”,張百味心想,百思不得其解,隻得暫時放下。
然後,簡直像“人來瘋”似的張百味,就對着電話那頭也茫然不知為什麼不和本尊聯系,卻和她的“小翻版”偷偷說話的缪辰道。
“那首歌是你的呀,我媽媽早就說喜歡那首歌的作者哩!既然那種怪異的說不出旋律的東西就是合她胃口--嗯……那麼以後你老的話我養你好了,我媽媽那麼喜歡你寫的歌!”
缪辰這才發現,他自己無意中把自己是那首歌的真實身份,暴露給張百味了,因為他和他說了其中幾個起伏旋律的緣由。
隻是--等他老了?
缪辰隻要一想到自己會老的這個現實就渾身難受,修整得幹淨整潔的指甲都不由得失落起來。
“那得我和你媽媽結婚才可以啊,不然名不正言不順的……”
缪辰突然不知為什麼調笑一句,心裡有些渴望,又期待張百味的回答。畢竟以朱鬼柳那種一路向心走的人,張百味現在是她最大的軟肋--就算缪辰的攻勢對她本人成功百分之九十九,張百味也是那最重要的要成功與否的決定性的百分之一。
“這不是個問題吧!我媽媽也沒和我爸在一起,也沒叫我養他,她說那個人不用、也不需要我養,我能給他的最大報答就是不打擾他就夠了--如果我有能力,我媽媽說我可以對我覺得對我好的人好啊”
張百味信誓旦旦地說着。
缪辰切了一聲,“她倒是條理極清楚的……”
張百味一下子沒聽清,但察覺大概是不好的話,問了一聲,缪辰就急急忙忙地。
“沒,我說我也是,像你媽媽喜歡我的那樣,到老了我也還是喜歡她……”
缪辰還沒發現他被張百味越來越有朱鬼柳冷冽氣質一逼,就“胡言亂語”的荒誕告白,不小心暴露了真意。
聽到電話那頭朱鬼柳洗完澡出來奪取手機的聲音,他第一個念頭,是應該沒有被朱鬼柳聽見吧!
然後第二個念頭轉瞬而來的就是,他剛剛怎麼告白得那麼随意,像個不成熟的情場浪蕩子……
然而第三個念頭湧上來又是,剛剛她要是聽到的話該多好啊……啊不,還是不要的好了,不然她知道的話,如果沒對自己有好感的話,就會疏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