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事故”過後,郭斯嘉減少了來朱鬼柳家的次數。
即使張百味百般求朱鬼柳叫他來也沒有用處,他好像是故意想一個人躲着。
而自認為丢失了友情的朱鬼柳,為了不想再丢失親情,所以對張百味越來越友善起來。每天不是遊樂場,就是水族館的到處翻騰,最搞笑的她們在看魚時候的“和諧”。
“媽媽,媽媽,大魚怎麼把她的小魚吃了?”,張百味大喊着。
“嗯,金魚有七秒的記憶,這種魚可能是它的近親……也許它忘了是自己生的”
朱鬼柳也不懂自己說什麼了,随口一說。
但沒想到張百味卻語出驚人,“我知道,魚媽媽不是肚子餓才吃的,是因為她想保護魚寶寶,才把它放到肚子裡的,對吧?”
朱鬼柳就想笑了,隻不過她還沒笑出聲,旁邊就有人哈哈地笑了。
“對啊,說不定你的媽媽有的時候也會想這樣做呢?因為怕她不在的時候你受别人傷害……”
沫蘭在路克一行大使館人員的陪同下也來海底世界觀看,就在她們旁邊也看到了剛剛的那一幕,才就這樣笑開了。
朱鬼柳這才注意到,沫蘭這次竟是用華語和張百味交流的,而且她的言行舉止也似乎比現在邋遢的自己,更像一個溫柔可親的母親樣時,她的血壓心跳就不禁狂升起來了。
她沒聽清沫蘭和她打的招呼,也沒聽清沫蘭感謝她為她寫的訪問錄,和抱歉沒有給她配車的歉意。
她滿腦海裡想的都是沫蘭将又一次奪走她的寶貝了--沒看她學會了和理間深秀那個人如何對話以及生活後,現在生活美滿,就又學了如何和張百味對話地讨他歡心嘛!
朱鬼柳的臉色瞬間不好了,她平順柔雅、甚至在她一貫性格情緒影響下,舒展地透着别緻美的順眼面孔。瞬間就像男人那般堅毅得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避開視線。
朱鬼柳失禮地踉踉跄跄地拉着張百味離開了,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想要離開莫城。
這期間,她不止一次在腦海裡閃過那樣的一個念頭--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果真,在她還未來得及帶張百味離開的時候,路克就尋上門了,說是沫蘭王後的邀請,請她去西國做兩國文化交流的使者。
朱鬼柳想說不,用張轸星的這個身份說不。
可不知為什麼,事情就變成了那樣。
理論、道義上她都變成了必須要成為繼理間深秀上次與華國聯姻失敗後,重新友好的見證。
不過朱鬼柳才不想繼續為他們“假惺惺”的道義犧牲了。如果是以前,她自己一個人,忍忍也就過去了,她可以為了所謂的兩國友好當豬狗,可她卻不能冒着失去張百味的風險去冒險!
去了那裡,她能做什麼?
她什麼也不能做!
所以朱鬼柳說她身體不好,不想去異國他鄉了--她說話也是非常善于抓住眼球的,隻要她想要的話。
朱鬼柳隻說她的身體這麼不好,又是個很難改變,不喜歡學新事物的人,肯定适應不了,她不想客死他鄉……
朱鬼柳的眼睛也大,鼻子也挺,不知為什麼連以前看上去很冷漠的唇,和不好的臉型都變得很富有魅力情調起來了。她的眼睛彎彎地透亮,一眼就可以看到她那由内到外簡單聖潔,讓人不由得信服。
朱鬼柳說她以前并不是一個虔誠的人,可後來也因為力不從心而妥協了很多,她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現在她感到她的生命輕薄如紙,即使現在的華國是和平的……
她眼淚汪汪,并言辭誠懇地向大使館的人說了很多拒絕的話,配上她那副令人看上去就讓人信服,又會不知不覺憐惜柔和的臉,就更有說服力了。
隻可惜,當沫蘭傳話說,如果朱鬼柳不去的話其實也沒關系的,隻是張百味的文化交流生名額已經定了下來的,是一定要去的--聽到這話朱鬼柳就絕望了。
因為她和百味從戰亂國回來的關系,她們的戶籍證明其實并不完整,如果真要有人較真,那麼她也暫時要和百味分開。
雖然到時候她們的身份鑒定是母子後可以繼續待在一起,但她又如何能确定那段時間百味的安全呢?
還不如,就這樣,看着辦吧!
反正她很早以前,也已經是個提線娃娃了,現在再來奢望那些遙不可及的自由,有可能嗎?
朱鬼柳的眼一下子眩暈空蕩蕩地看不見任何東西,但腦中的思維還在活躍着,所以臉上的表情還是很有些變化。
不過,這大概是路克第一次見到朱鬼柳單邊深邃的酒窩。
因為朱鬼柳從以前就是個非常克制的人,從不大笑,也不大哭,表情也從不誇張。
可這次應該是真的受傷了吧,朱鬼柳一路哭着走出了大使館,眼睛淚濕模糊得看不清,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很悲切,控制不住的抖動,擰結,又哭又笑--所以路克見到了那個深深的半邊酒窩。
其實如果可以,路克倒希望永遠也别見到那樣渦旋的酒窩,他甯可她一輩子不悲不喜,就保持她那張禁欲聖潔的臉就好了。
隻可惜再也沒有可能了。
一路哭着回家的朱鬼柳,肯定了沫蘭是絕對要奪走她的百味的意圖,不然按照她張轸星陌生的身份,她在大使館哭了,面面俱到的沫蘭王後怎麼可能不派人來問一下的?
虧她還以為她隻要裝作真的是張轸星,真的是換了個人生活着就夠了,原來不是人家不拆穿,而是連說都懶得,就隻是也做自己會做的事情罷了,到頭來全是她自己一個人的慶幸而已。
朱鬼柳是個情緒化很重,但卻散得很快的人,但這次的情況卻持續得超乎以往的嚴重,害得張百味本來欣喜于能去西國的心情也沖淡了不少。
朱鬼柳的确是真的心情不爽,就像突然發覺自己一步步,就這麼走進被設計的一切似的--理間深秀的驕傲不允許他低頭,而她又一向現實頑固,絕不原諒傷害自己的人的那種,就像那個西國女人她一輩子再也不會和她說話的那樣,如果理間深秀來找她,她一輩子也不會跟他說話的。
理間深秀肯定也知道怎麼回事,所以就讓他的“萬年滅火器”沫蘭來對付她。
因為他算準了她是個伸手不打笑臉人,而沫蘭又是個厲害的。
溫水煮青蛙,隻不過青蛙是自己的時候,又有多少心酸可知?-
朱鬼柳覺得自己比起某些女人來說,目光還算長遠,但相對于沫蘭這樣的來說,她的長遠又不夠她看的樣子。
朱鬼柳向來不是長就是短,而這種不長不短的不擅長,就和她當初被理間深秀抛棄的原因同樣令人難堪。
當然,在這樣愁苦的乘船歲月裡--乘船慢一點到西國,朱鬼柳自然是希望這樣做的。
就在這樣愁苦的日子裡,朱鬼柳倒是頻頻回想起郭斯嘉和她告别時的話語,他抱着自己說,總有一天他會讓她回來……
朱鬼柳知道郭斯嘉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但卻不知道他是打算怎樣做讓她回去,反正她自己也會想辦法回去的,所以她隻是笑笑,并沒有說話。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相信,或者說是其實她一點也不在意了這件事的僵硬,郭斯嘉有些受傷。但想起可能也是她的身體不好導緻的,還是顧及着,沒有說别的話了。
他看着朱鬼柳第三次登上去西國的遊輪,除了第一次,她說是自己吓到她的緣故。剩下的兩次,就連這次,都不是她願意妥協的,可她卻還是選擇,或者說是隻能妥協。
他多想說他一定會努力往上爬的,為了能讓她回來,為了能讓她那張愁苦的臉不再愁苦,他願意做一切的事情。
即使他現在一句話也不能說,因為朱鬼柳隻相信做出來的事情。
縱使到時候朱鬼柳會讨厭那樣的自己,但郭斯嘉也不打算在乎了。
他已經想好了一切,如果他想往上爬的話早就可以做到了。
虧他卻還以為隻要自己守在莫城這個地方就是對朱鬼柳最大的忠誠--天知道他有多後悔,當初朱鬼柳拒絕自己的心意的時候,他自己端着自己所謂的自尊心,任憑朱鬼柳請他出去也一直拒絕,如果,如果知道今天……那他一定任朱鬼柳打罵,讓他離開,他也不會離開的。
可他現在,就隻能一個人忍受沒有朱鬼柳和張百味的時光了。
呵,他的人生還真是豐富得大起大落呢!
朱鬼柳和百味到達西國s國的第一站活動,又是參加宮廷的歡迎宴會。
大概是沫蘭親自囑咐過的,那麼多熟悉的面孔都沒有“認出”她是朱鬼柳。
朱鬼柳本想着這避免了她尴尬的解釋,那也好,但突然卻想到,他們不給機會讓她“正名”,那她張轸星的兒子就不可能會是理間深秀的孩子不是嗎?
她和以前的王妃“長得像”沒關系,可如果是繼承人的話,那可就不行了吧!她現在大肆宣揚她的寶貝兒子的話,看到時候,他們怎麼好意思奪走她的孩子!
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朱鬼柳便綻放了盛大的笑容,去和每個向她打招呼的貴女太太們介紹她的兒子。她那副内心純淨而衍生的面孔親和力非凡,和她繼承了理間深秀明朗深邃外容的兒子一起,倒是都很有劍眉星目的樣子,很快地和所有人打成了一片。
由此看來,朱鬼柳倒并不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畢竟她一向是五官靈敏的人,自然很懂得察言觀色,而且學識淵博,也很會周轉話題,至于以前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的事實,可能就是她從沒想過和人交朋友,也懶得應酬的緣故。
而現在她是有自己的私心在的,所以才這樣不餘餘力、費盡心思做到了甚至比沫蘭還要出色的工作。
晚會舉行到一半又是從前那個出現過的占蔔師,這次她倒是對自己很友善,友善到讓朱鬼柳覺得她們這樣對自己好,不過是因為有要對自己做什麼壞事前的愧疚心作祟--完全沒意識到,她之前那樣被抛棄到一個戰亂國家,現在又在晚會上“強顔歡笑”的行為本來就讓人可憐。
好在這次,朱鬼柳抽了一張骨牌後,那個占蔔師的卦言說了些好話。
“如果你再婚會很幸福,因為你的丈夫會服服帖帖,很寵你;而你如果不婚,餘生……平時的大病沒有,小病倒是不斷……”,占蔔師猶豫着,好像沒說出很多話,朱鬼柳倒沒想到可能真是她鬼節出生,命太兇了的緣故。
要真按她來說的,這算是那些言論影響心境,而心境影響,自然很多事情也就變得“神明化”了
朱鬼柳隻是看那個占蔔師說不出話,還以為她沒話編出來了--她并不覺得這是沫蘭會做的事情,卻是覺得前王後吩咐給她的下馬威而已--就像幾年前的晚會上說她感情路不好的那樣……
朱鬼柳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有影響到她,但她現在心情有些不好卻是真的。
因為朱鬼柳是從小被寵溺長大的人,後來才突然遭受生活的種種打擊、被迫學會成長的,雖然她本心不壞,但那并不代表她願意如此。
或許家裡的長輩其實也知道這樣寵溺她,會給她以後的生活帶來不好的影響。可能他們的想法是也許再大一點,他們就會教她的,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來不及被授予一些生活準則的朱鬼柳,才會因為不懂人情世故,或者說是不曾做過那樣的事,而又重回自閉的模樣。
最後變成現在這樣--有的時候,明明是她自己的事情,明明她自己正在遭受痛苦的折磨,别人都為她着急了,她卻幾乎沒當什麼,也并不想去動。
她很喜歡親近的人讓她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感覺,但卻不敢對這世界上任何其他的人奢想,所以也隻好省略所有的感覺,偶爾才會在這種突如其來的極度難受時,這才會為她的悲哀,而真的更悲傷起來。
朱鬼柳不知道前王後在沫蘭王後的掌管下到底過得好不好,但想來卻是好的吧,不然也不至于在不參加宮廷晚會的情況下,還給她和百味送了見面禮物,還托人和她說了一些很溫和的話語。
而完全不知道前王後是在沫蘭身旁過了那麼多年後,才意識到朱鬼柳的好的朱鬼柳,怕百味去前王後處緻謝的話會被留下,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絕了這個提議。
就像當初她心心念念想真的侍奉她為媽媽的時候,當時還是王後的前王後,不也是因為誤認為她是地下皇帝的孫女,也才接納她嫁給理間深秀,卻是也沒給她好臉色過嗎?
即使後來知道她不是的時候,也就那樣,理間深秀就和沫蘭在一起,看起來像是拉攏華國唯一的皇室國家x國監視華國似的,為的不過是s國在西國最優地位而已……所以她實在無法相信他們的人品。
他們這樣号稱世界上最注重禮節和品行的神明統治國,其實都一個樣,總是猝不及防地做出最壞的事情,表面上卻一點事兒都沒有。
就好像是他們引發了噴氣飛機造成人工降雨,可他們卻獨善其身,看着沒有準備的人們,被雨淋得捂着頭頂四處奔忙。
替百味拒絕了去見他心知肚明、是他真正奶奶的朱鬼柳,絲毫沒覺得愧疚,而在晚會安然結束,她們回到華國大使館後,才終于舒了一口氣。
至于為什麼他們的房間還是以前朱鬼柳在大使館裡住的,那間靠近街道的房間,他們都心知肚明。
朱鬼柳還特地規整了一下方位,将房間裡不需要的東西都清了出去,隻留下一張大床,兩個辦公桌,一個衣櫃等最基本的生活用具,按照她那樣以一頂三的物品利用法,即将在這裡生活起碼一年的兩母子,東西看上去竟異常的少。
大使館也不是沒房間,隻是朱鬼柳現在像隻護崽心奇強的母豹一般迅猛,誰也奈何不了她,所以她和張百味睡在一間--這在很早獨立,在富人家房間多的情況下絕不可能合住的情況,在她這裡也就莫名合理了。
她也照舊和以往的一樣,到張百味上學的地方任職。
隻不過這次,她的資格證倒是不太行得通,所以她是以志願者的身份進學校打掃的。她也不奢求别的,隻是每次在打掃張百味教室外的能擡頭一眼看得到他,讓他知道她在旁邊就夠。
朱鬼柳不是不知道,她應聘不上教師是有人吩咐過的,因為剛開始的招收時校長吃驚的表情就已經告訴她答案了--她簡直不明白,在招收人員的情況下,她一個學曆如此高,又有那麼多年執教經驗的人,最後卻要倒貼當打掃工才能進來張百味的學校。
其實以她的身體,對這樣的勞動是有些負荷不來的。不過就像當初理間深秀想逼迫她住進宮裡,吩咐給她煮她吃不下的東西又延遲她的包裹的那樣。她受到的這些苦楚,就像百味被欺負了也不告訴自己那樣,她也不會讓百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