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兩個都是很堅持自我,也允許對方堅持自我的人,雖然這種允許其實有些冷漠,等于你不要管我,我也不會幹涉你的那樣。但其實也比那些嘴上說愛你,但其實卻親手将你推進他制造的陷阱的人,強的多的多。
在西國最初的生活也就這樣過了下來,有些讓朱鬼柳無可奈何,但也還算過得下去。
她和理間深奈、明斯特還有缪辰是在到達西國當夜參加宮廷晚會後就見到的。隻不過因為她那像是改了名字似的,所有人都認得她,卻又好像必須得都不知道她的樣子實在令人尴尬,所以竟是什麼也沒說,隻是打了個照面似的。
朱鬼柳向百味介紹了一下,“這是西國s國的大王子,和明斯特叔叔……”
隻不過當要介紹到缪辰的時候,朱鬼柳就不由地遲了一下,然後明顯笑了一下,“這還是讓你自己問他是誰吧!百味。免得你說我”
百味在聽到缪辰說完他的名字後,突然就明顯激動了起來,雖然他抑制得很好,可他這短短不到十年的人生裡,這為數不多的激動就給了一個給缪辰,卻還是讓作為媽媽的朱鬼柳都有些嫉妒了,所以,幾乎是“見一個愛一個”的張百味,在和郭斯嘉通完電話後,也很是喜歡和缪辰在一起。
“畢竟我們在一起聊電話那麼多年了耶!得得會理解的”,張百味是這樣反駁朱鬼柳笑說他見異思遷的。
同在華國的那樣,缪辰也經常會到百味的學校接送他,甚至還很多次地站在外面,看朱鬼柳一個人掃地。
“你不覺得你這樣不是陪我,反而像是監工嗎?”,朱鬼柳忍受不了缪辰高高挺立,站在一旁就像一株蘭花般看着她穿着橙紅色志願者服掃地的樣子。
不喜歡的衣服顔色,不幹淨的地闆,再加上缪辰不說話時那老是靜靜看着她的深邃眉眼,幾乎就是直勾勾的了,所以她才有一次奮起,扔了掃把,皺着眉,噘着嘴,朝缪辰大喊。
當然,朱鬼柳心裡不為人道的想法其實是很愧疚的,因為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因為來了西國這麼久,卻始終沒怎麼見到理間深秀而不舒服才朝缪辰吼的,總覺得理間深秀在醞釀什麼陰謀--也有些莫名的想念。
但其實如果頻繁見到理間深秀的話,朱鬼柳她又可能想着他很煩,肯定是又覺得有什麼企圖。
朱鬼柳也不知道,自己其實是想見還是不想見理間深秀,不過不管她出于什麼目的的任何想法,理間深秀的行蹤都不是她能左右和影響的了。
白天在學校,缪辰單方面和朱鬼柳的争吵沒有影響缪辰的好心情,事實上朱鬼柳其實也很疑惑,難道缪辰就真的那麼閑嗎?
這麼地幾乎每天來這裡溜達轉,晚上還要帶她們母子出去玩--朱鬼柳總覺得他這樣,不像她和明斯特們的那樣平淡、卻超乎友誼的關心實在不對。
可缪辰每次處理得非常好,連朱鬼柳這種吃軟不吃硬的人每次都無法拒絕,張百味也是很挺缪辰的,所以晚上也隻好一起去他家了。
剛開始缪辰興緻勃勃地帶着他們參觀了一圈他的房子,不過因為朱鬼柳沒什麼興緻,後來也就張百味玩了一會,夜深就睡去了。
不過朱鬼柳是沒那麼早睡的,所以缪辰說要帶她給他的寵物龜換水。
朱鬼柳本不想去的,可缪辰硬是拉着她去,還非要将她的寵物龜放在茫茫然然站在一旁的朱鬼柳的手上。
朱鬼柳本來對動物也是還好的,既不親近,也不是不喜歡的,多數還都是友善的。隻不過這次那隻寵物龜明顯一副想要轉頭咬她的樣子,四肢爪伸了出來,黏答答吓了朱鬼柳一跳,她就不由地松了手,甩了出去。
幸好是甩回了缸裡,隻是殼的邊緣敲出了一些白色磨痕,可就算是這,也讓朱鬼柳吓到了。
因為她聽說過缪辰有多在乎這隻從小就陪着他的寵物龜,不僅是最好的照料,甚至他還說它是他的後人--那麼無論是誰,隻要是他的仆人,就得在他死去後,替他繼續照顧這隻寵物龜下去--即使缪辰稱呼他的寵物龜的名号變來變去,随他心情,但她曾經見過缪辰發火的樣子的,漫不經心地笑,卻最是冷酷的報複。
朱鬼柳渾身有些被霜降了地冰涼,恍惚地腳步不由地往後一退,但瞬間又一個念頭升起,“明明我說了不要放在我手上的,現在我卻什麼都不能辯解了……”,朱鬼柳這樣想着,唇抿了抿,想說什麼,卻一句也沒說出口。
隻是瞬間害怕減退了很多,心想着,反正最差也不過像在戰亂國那般,任人打罵也不為所動就是了。
卻沒想到缪辰小心地給他的寵物龜加好水後,就走到朱鬼柳面前,面色嚴肅地,“我跟你說,你得賠償我……”
朱鬼柳剛聽見開頭,她本來還有些猶豫的的眼睛瞬間就冷靜了下來,略帶嘲諷的,隻不過低頭,沒讓人看見。
缪辰的手向她伸了過來,朱鬼柳本想控制住的,任他發火的,卻還是不由地退後一步,結果沒想到,缪辰一下子用更加迅猛地速度将她的腰攬了回來,緊緊地扣住了她的身體。
朱鬼柳被缪辰生氣地在頭頂喊了句,“你幹嘛,我隻不過想假裝生氣要些好處罷了……怎麼都不看在什麼地方,你身後是泳池,掉下去了可怎麼辦!”
然後缪辰看着沒動靜地朱鬼柳眼睛,就不禁眯了起來,“喂,我說什麼你有在認真聽嗎,吓到了?”,他有些急了。
朱鬼柳的确是有一點被吓到了,但卻沒不是因為其他的事,而是她剛剛感覺到,她好像無意中撞上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她第一次忍不住抑制不住她的好奇心,忍不住又摸了兩下缪辰的肚子。
“你的肚子吃了石頭對吧?”,朱鬼柳擡頭笑的很是歡快,眼睛晶亮,泛着盈盈笑意,再配上她一襲碎紋長裙,裙擺搖曳,竟是讓一向自制力甚好的缪辰起了某些特殊的化學反應!
缪辰也不是最近才喜歡她的,不知道為什麼以前都能在她面前得體,今天卻是克制不住,所以尴尬地别開了頭。
朱鬼柳也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眼睛眨了眨,不禁有些責怪地看缪辰一眼,離開了他的懷抱。
缪辰被她那一瞥激起了某些尴尬,又羞又惱,一下子就脫口而出了,“每個男人都需要,女人也是,難道你沒有嗎?”
缪辰一開口就知道話不好了,有些後悔,但又挺期待她的回答的--這都怪她穿了長裙的緣故吧……不,其實她那樣的情性,無論是坐着、站着,還是蹲着,對他的效果都是一樣的,怎麼能怪她呢?
朱鬼柳蓦地就尴尬了,但是那個……朱鬼柳在腦海裡想,卻始終想象不出郭斯嘉需要的樣子,或者她幹爹需要的樣子--或許是他們在自己面前都很謙和像天使、神明那般,但誰知道呢?
這世界上很多東西其實她都沒興趣知道的,可能以前有,但至少在她漸漸明白事情之後是沒有的,而就算現在有興趣了解什麼,她也就沒有那個精力去做了,所以她笑了笑,沒有說話,蹲下池子邊撩着水玩。
缪辰看懂了朱鬼柳的回避,也沒說什麼,拉着朱鬼柳一起在泳池邊坐下,腳劃撥着水,看着缪辰别墅外對面的海景霓虹和泛着星星點點光彩的海天交接。
缪辰低頭瞥了一眼朱鬼柳露在外的潤澤的肩頭,總記得以前還有些肉的,現在卻是一點也沒有了。
然後缪辰心裡就歎了口氣,感到一陣悲涼,不知為什麼地,他就問,“你,有沒有什麼時候很想死過嗎?”--我就有,在怎麼也得不到你時候。
缪辰自己在心裡回答了自己一下,扭頭看向遠方邊間有些漆黑的水面。
朱鬼柳頓了一下,本來還以為缪辰會同以往那樣和自己開玩笑說話絲毫都不費勁呢,卻沒想到一開口就是這個。
她猶豫了一下,一笑了才道,“可能,是我第一次被打耳光的時候吧……”
缪辰立馬就想問一句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但想想以前朱鬼柳那種不容任何人冒犯的尊嚴,連她都沒辦法的事,大概是在戰亂國家才有的經曆吧!所以他就隻好吞了吞口水,不言不語地表示自己在聽。
“我當時很想一巴掌打還回去,可卻沒有,因為看到其他的人也是那樣,坐着等死去,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就不禁在想,他們在這世界上尋求的是什麼,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尋求的是什麼,難道要忍下來嗎?”
“我也不清楚,隻是我隐約覺得不想過得像他們那樣,看起來很無知的感覺,但因為我的确看到了這黑暗,所以我心生膽怯,連為自己反駁一句都不敢地蹲下了……”
朱鬼柳搖了搖頭,突然間有些疲憊地笑着。
“……其實我最不喜歡和人這樣,沒有目的說話的聊天了,因為,有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麼,總是說奇怪的話,講話也啰嗦;我想這世界上沒人喜歡聽那種整天訴苦的、人生一點都不幹淨利索的人……所以其實以前我很奇怪你這麼沒耐性的人是怎麼會聽我語無倫次地長篇大論的,但不管啦,反正現在我不會了,你不必擔心……”
朱鬼柳說到這,又想起以前的事好笑着,側頭看着坐在一旁把腰彎得厲害和她視線齊平的缪辰。
卻是不想,缪辰也認真地看着她,斜過身子,用他那認真的眼,認真的嘴,認真的神情對她柔聲說道。
“我會聽,我願意隻要你說的我都會認真聽……”,缪辰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朱鬼柳卻是心沒由來的一顫抖,感覺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所以她眼神一慌亂了閃開了一下,就突然笑着開口。
“呵,你都不知道!其實我有的時候感覺自己還挺文藝又浪漫的,甚至有的時候覺得自己也很漂亮呢!”
朱鬼柳用很大的笑容掩飾了這有些尴尬的話,一邊的酒窩顯露出來。
她的聲調有些詭異地高,但又急急忙調整了怕缪辰說話地繼續了,“當我以前默默無聞地行走在莫城的小道上時,誰也不認識我--這種情況看上去有些悲涼,有時我想,我就這樣看着天空上傳說四百年前閃耀的光,又有誰知道我在關心着他們,這似乎本不該的是我這種普通人操心的,因為我連自己都打理不好……但誰知道呢?沒想到我這種人也能到頭來一天到晚坐在一個地方做枯燥的思考呢,其實那種痛苦像貓爪子在心上那樣,又像鋸肉一般,隻不過過去了就好了”
朱鬼柳眼一低,看向缪辰有一絲羞澀,“嗨,你看,我又颠三倒四了……”
缪辰但笑不語,朱鬼柳就不禁想起剛剛被她磕到的他的那隻寵物龜,就不禁開口。
“你怎麼這麼大了還沒找個人安定下來呢?難不成真的要和那隻小龜過一輩子啊?你别覺得我說的話不好聽,不過要是你是别人的話,我也不冒犯了……”
朱鬼柳邊說着,邊想着怎麼措辭才好一些。
“安穩?”,缪辰似乎一聽這個詞就覺得好笑,然後反問了一句。
“那你知道什麼事有世界上最大的風險嗎?”,朱鬼柳老實地搖了搖頭。
缪辰就不由地嗤笑一聲,“人生最大的冒險是愛上一個人,我,已經在這巨大的冒險當中了,又如何安穩下來?”
缪辰一說完那話,就突然猛的一下子翻身跪坐在朱鬼柳的身側,聲聲懇切地訴說着愛慕,和喜歡,還有他想要一直在一起的意味。
朱鬼柳本來還暈乎乎地搞不清楚狀況,隻聽得他最後那句,“……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後,就一下子清醒,縮回自己被緊握着的手,卻沒能成功地收回。
“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因為我弄壞了你的小龜?”,朱鬼柳不禁有些讷讷,但後來自己也覺得不可能。
缪辰想要報複她也不需要如此纡尊降貴,所以她的眼睛隻好在缪辰熱切而又直接的目光下不停地躲閃着,然後似乎覺得這樣逃避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畢竟缪辰又那麼抓着她的手不放。
“其實,有你這麼帥氣的人說喜歡我,我其實竟然很開心,我以前沒人喜歡,看到别人有漂亮的東西或者男朋友也會嫉妒……但,我可能是太反骨了,其實對于有那麼點喜歡的人,我恰恰不需要别人尊重我,因為我不會主動,可要是把選擇權交給我的話,我會說不,我是個固執到不計較生死的人,而這個時候,你再強迫我做什麼就沒意思……對吧?”
朱鬼柳不動聲色說着這話,自己覺得沒什麼,卻不禁将缪辰打入地獄。
他一直以來都是肆意妄為的人,按照朱鬼柳所說的,隻要漂亮美好的,如果在她迷糊的時候替她先決定好了一切,讓她不得不走,縱使覺得為難,她也還是願意去做的,因為她是為了名譽而生的人。
可,天知道,他那一向是對待無足輕重之人才有的做法,那麼多年以來,他因為尊重愛護朱鬼柳,所以以禮相待,結果,卻還是一場空嗎?
而且還是他自己剛剛把這一切搞砸的!他怎麼就忘記了朱鬼柳是個不懂名堂時,就戰戰兢兢的人,而一旦主動權握在手上就不知道自己多麼傷人地絲毫不顧忌了呢?
她是那麼犯賤,明明喜歡吃糖,卻因為她現在覺得年齡大了,要自尊,要準備,要考慮的多了,所以這麼堂皇地被問,在所有人面前拒絕他,當然是必然--她怕别人說她再婚的可恥吧?
雖然其實沒有人會說,就是她自己覺得罷了。
不過,說起來是他自己犯賤才是,明明是個喜歡什麼都會掠奪過來的小孩,從小到大都是,隻不過方法手段變了的人,到現在被她的正直勾起了體内的溫和,竟然在她面前要來裝作謙謙君子,自讨苦吃了吧!
哈哈。
缪辰心知道朱鬼柳這種做了決定的人說出來後,是甯願遍體鱗傷也絕對不會把話吞回去的人。她也懼怕改變,所以至少很長時間内,他再沒有任何一絲可能了。
而如果他還像個娘們一樣,糾纏不休,肯定會招朱鬼柳厭煩,所以他粲然一笑,雖然那笑讓他的心劇烈地疼着。
可他也是慣常隐忍的人,一下子跳進泳池裡,又朝朱鬼柳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有安撫能力,至少讓朱鬼柳目前為止都沒有奪路而逃,而是依舊兩條腿仍伸在泳池裡。
分不清臉上到底是池水還是淚水的缪辰在水下褪了衣物,穿着底褲地滿是星空下的海闊天空的海景房裡遊泳,腦袋卻像是被無形的水牢束縛住胸腔那樣的難受。
而坐在泳池邊上的朱鬼柳,心也莫名其妙堵得難受。
其實,其實算起來郭斯嘉和缪辰,不管是那類人,其實都比理間深秀要好的多的多,不,其實是适合的多的多。
而她最多也隻是外表看起來溫柔娴靜,如何有那種驕傲能肆意踐踏他們,作為求愛男人的被求愛女人來說麼?這在其他人那裡可能還可以用,但在她的那裡卻不可以。
她的人生對于她自己,卻是沒有那麼準确的、認為自己是個女人的意識,她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呢!隻不過她不是同性戀而已……不,如果她真的認為自己的内心住着一個男人的話,那她其實不也是個象征意義上的同性戀了。
隻不過還是算了,她還是認為自己是個女漢子好一點罷,畢竟她也是一個孩子的媽了,沒能給百味一個完整的家庭,幸福的童年,她還是别再有那麼驚世駭俗的想法了吧!
朱鬼柳這麼想着,不經意地回頭一看,身子卻像是突然僵硬住了一般。
因為她在這廣袤無垠的天空下,花園林景月明的燈光沫影裡,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睡衣站在花叢底下的百味,和百味身後的理間深秀。
他那兒的位置燈光晦暗不明,朱鬼柳就那麼直愣愣地看着,卻不過一眨眼的瞬間,他就消失了蹤影,徒留空氣中的一絲海風苦澀的味道。
不知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