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幾分鐘,張稀霖她們都已經乖乖地坐在餐桌上,等着張父過來吃飯,張父看完了報紙,這才堪堪過來坐下。
于是張母也開始抱着溪岩喂她吃飯。
餐桌一片寂靜,張稀霖偷偷地瞄了一眼互不交流的父母,然後低頭吃自己這照常瑟索無趣的一餐。
張父吃了幾口放下筷子,張母奇怪道,“怎麼不吃了,飯菜不合胃口?”
“太鹹了”,他說了一句。
張母趕緊起身,“那你等下,我去再炒一盤”,說完她就把張溪岩放到一旁,又系起了圍裙。
“不用了,我出去外面吃”,張世臻阻止了她,然後随口道,“明天你收拾一下,跟我去析聞的指導老師那一趟。我晚上有個局,不回來了”
說完這些話,張世臻就徑直起身。
張母愣了一下,立即起身給他披上大衣,遞了公文包,溫言笑道,“那你路上小心”
張父嗯了一聲,頭回都沒回地,就在深沉的夜色裡離開了。
張世臻走後,張母黯然坐回座位,似是魂不守舍。
直到張溪岩拍了拍她的手,“飯、飯”,一邊伸手,張母這時才反應過來。
然後她招呼了張稀霖一下,“稀霖,你喂下妹妹,我去看看湯好了沒”,然後就進了廚房。
張稀霖于是邊将妹妹挪近了一些,邊朝廚房站在竈台的媽媽看去--她知道她在抹眼淚哭泣。
但她也知道媽媽的驕傲不允許任何人踐踏,所以隻是目光定定地看了幾秒鐘後,就抿了抿唇,然後一言不發默默地喂張溪岩吃飯。
通常吃完飯後,張稀霖要寫作業,而張溪岩在客廳看電視玩。
張母會在洗完碗時,問一句,“稀霖,你作業要寫完了嗎?”
然後張稀霖會搖一搖頭,張母就道,“那快點寫吧,等會進來洗澡”
張稀霖應了一聲,卻是看着窗外的滿天星辰發呆。
直到她們大概收拾好,她才會進去衛生間——然後她會看到張母給張溪岩擦拭頭發,細心地穿衣……而對她,張母在帶着張溪岩出去時,才會對她囑咐一句,“洗快點,别着涼了”
張稀霖自己心知肚明,讓媽媽幫她洗澡是種奢侈,可張溪岩都已經那麼大還能享受,她心裡說不嫉妒卻是不可能的--不過既然她無法享受,那當然還是眼不見為淨的好,也免得自己不忿。
所以張稀霖也才會如此,刻意和她們的步調不一緻——避免自己看到自己無法享受的一切、卻在張溪岩身上發生而産生嫉恨;不過這習慣到最後,卻導緻她這種刻意不随大流的想法和做法越發強烈。
張稀霖也清楚,自己不該嫉妒——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知道,但她就是明白。
再說,反正如果自己是張溪岩的話,也的确是需要多一點照顧的--那麼忽視正常的自己,也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而當張稀霖洗完澡時,上樓她就能看見張母坐在二樓客廳,那個正對大門的那個窗戶下坐着看書,聽到聲音的張母會擡頭朝張稀霖笑一下,再低頭看書。
張稀霖會穿着和媽媽一樣的白色睡衣,将蒼白的臉隐藏在黑暗的轉角裡面,然後知道--那是她該去睡覺的時候了。
“媽媽,你早點睡”,張稀霖每次道晚安的這一聲,總是包含着很多情感,但再多的關心卻也僅僅隻此一句了。
張母則依舊像往常一樣,聽後微微點頭微笑,“晚安”
張稀霖回房躺着,閉上眼睛。不知所以,卻是有些失眠了。
太小的年紀,就算想得再多也毫無用處,有些東西要是要不來的--就像現在張析聞不肯給她錢治病,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半夜的時候,張稀霖有時會起來上廁所,她透過打開門縫,發現還沒睡的媽媽的白色身影站在窗前,看着黑暗中看不見來路的上山小徑,大概是埋怨這黑暗讓她的丈夫找不到歸路吧?
張稀霖在想,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才那麼讨厭白色的吧!那抹白色,大概從很早以前就代表了一些,這人世中她很難接受和理解的東西了。
不過她還是慶幸媽媽沒有等回爸爸的。
因為那些無數個日日夜夜地低聲争吵,和在下雨天中、黑暗天色裡的暗寂毆打,以及争吵過後的冷色調生活畫面在張稀霖的腦海裡飛逝,卻構築成她幼年認識這世界濃墨重彩的一筆。
在他們的世界下生活需要極大的忍耐力才能存活,尤其是在張稀霖還算睿智的情況下能好一些。
但有時張稀霖恨不得自己和張溪岩對換身份的好,至少這樣,她在下雨天降臨的時候,或許不會認為那是上天對她悲慘生活感同身受的憐惜才是。
在張析聞打電話回來的第二天清晨,張母照舊在門外敲了敲門,“稀霖,起床”
張稀霖在聽到聲音十分鐘後自己起床,換好衣服,揉了揉眼睛,洗漱收拾好背着書包下樓。
那天桌上也擺好了早餐,不過卻有額外的紅糖煎蛋,張稀霖不解,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媽媽,你今天怎麼做這個?”
張母淡淡一笑,反問一句,“喜歡吃嗎”
張稀霖似乎被觸動了心弦顯得頗有些感動——不過對于她這種缺乏愛的人來說,這種常人容易得到過體會的感情反而不容易擁有。
然後她十分誠摯地笑了,說了一句,“嗯,媽媽煮的東西我都喜歡的”,然後開始低頭邊吃東西邊,話就開始多了起來。
看母親心情不錯,張稀霖也就大膽了一點,“媽媽,老師今天就發成績了,要是我考一百分,帶我和溪岩出去玩好不好?”
張稀霖從不曾主動、也不敢要求過什麼,是以雖然在低頭假裝不在意吃飯的樣子,耳朵卻是豎起來緊緊地盯着。
張母笑着給張溪岩剝了一顆水煮蛋,淺笑吟吟,答應得似乎很漫不經心,“好啊,等你回來才說。噢對了,我和你爸爸今天要去你姐姐老師家,你中午自己買東西吃好嗎?”
張稀霖自然乖巧地應了一句,“嗯,當然沒關系......媽媽,我吃飽了,那我去上課”
那時并不在意,但現在想來,那完全是因為母親的心思完全被其他的事情給占據了,根本沒聽到她說什麼--或者說是即使聽到了,也因為她自己心中做出的決定,而對張稀霖也冷漠了起來……
直到現在,張稀霖還能記起那些她們母女間禮貌至極的對話,以及那天她到學校的時候,中午在圖書館裡看書,不小心坐在地上靠着書架睡着了的事情。
就在那天傍晚下課,同桌小男生問她,“張稀霖,你說傻瓜和蠢蛋有什麼區别啊,怎麼我爸我媽天天為了這個吵架”
張稀霖因為白天媽媽突然的好心情,也十分謙和地看他,解答道,“……大概是是因為傻瓜什麼都不懂,做錯什麼事情有可原;而蠢蛋是因為即使懂了卻還是那樣做吧!有什麼事隻能算自作自受”
那個小男生一臉崇拜地看她,“你好厲害哦,那意思就是我跟你家妹妹不一樣對吧?她是傻瓜,我隻是蠢蛋而已……”
張稀霖本來淡淡的眼眸突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沒再看一眼他就徑直了離開。
在出校門的時候,張稀霖看到一個陌生的小女孩在躲雨,樣子甚是可憐,她猶豫了一下,不知被什麼打動地把自己的傘借給了她,像是感激上蒼今天帶給她的仁慈,她希望以後也繼續感恩下去。
張稀霖冒雨穿過街道,匆匆爬上上山的路,本打算要用鑰匙開門,門卻一下就推了進去--好像是母親本來出門就忘了關門的原因所緻。
而母親一向是個有條理的人,從不犯這樣的錯誤--張稀霖不由地心想,大概是因為母親太累了的緣故吧?
是以,張稀霖并沒有多想。
她看了一眼空蕩的廚房,往常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在的人,卻是不在了。
“媽媽?你在嗎?媽!”,稀霖跑上樓梯,找了一圈,卻沒找到任何人。
天色漸漸晚了,張稀霖一個人坐在漆黑閃爍的門口,實在忍不住饑餓去翻廚房的面包吃,正吃得狼吞虎咽的之時,不料電話卻突然響起。
張稀霖接了起來,“是張世臻家嗎?”
張稀霖應了一聲是。
那人可能不知道這麼沉穩的聲音來自一個小孩子吧!,直接說道,“那快來市醫院吧,病人出了車禍情況很危急……”
電話那頭的人是那麼陌生而又遙遠,張稀霖突兀地想起自己剛剛見到那個可憐女生,現在卻突然意識到,大概可憐的不是那個女生,而是那個在雨中奔跑的自己吧!
張稀霖挂了電話,在夜色裡跌跌撞撞得滿身淤青地跑到醫院,看着雪白醫院裡的病床推來推去,而她的媽媽早已經死去。
全身發涼的張稀霖任别人拉着她到醫生那裡,讓她簽手術同意書--給爸爸和張溪岩手術......最後爸爸手術的失敗了。
張稀霖聽完後也沒多大感覺——事實上她的心在知道媽媽已經死去的時候,就再也沒什麼沉重的消息能打動的了。
然後她就一人等在張溪岩的手術門口,靜靜地坐了一天一夜,直到還是大學生的張析聞趕了過來,猛然抱住了她,張稀霖才有了埋在張析聞懷裡哭泣的力氣。
張溪岩最終搶救了過來,張析聞也請了護工去照顧她,此外無話。
政府部門籌措給高官張世臻辦了葬禮——葬禮辦的很宏大,張析聞也開始變得忙碌,整天腳不沾地。
而張稀霖因為年紀小,也無人關注,隻能一個人坐在那裡看着人來人往,天上雲卷雲舒。
偶然間注意到有一個年輕的女人穿着喪服,抱着一個小男孩遠遠的看着靈堂的時候,是張稀霖已經沒有悲傷這種情緒存在的時節,然後看到張稀霖發現自己的目光的時候,那女人很快地就走了。
張稀霖不禁無語,甚至于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的構造了——她好像的确是喪失了某些感知感情的能力了,竟然能在父母的葬禮上注意到一個陌生的女人!張稀霖低頭一哂,又立即收斂。
白天她實在無法做出什麼表情來懷緬--大概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在白天的時候和母親相處過,所以實在沒有感覺。
可夜深的時候,沒有往常的身影,看着空蕩蕩的房間,張稀霖這才真正意識到似乎,真的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已經從她的生命中流失了。
她的這點對母親最後時光的感歎,似乎移情到了其他的女性身上,所以她也總是對對女性有些特殊的謙容,和體貼……但那屬于後話。
後來的張稀霖,在葬禮的最後一天,一邊把自己的獎狀燒給母親,一邊流淚,卻什麼也不想了,不知道是思維遲鈍了,還是實在無法可想,就這麼行屍走肉地過着。
再後來,張析聞在張溪岩康複的時候,就和張稀霖一起把她接了出來。
一切安置過後,張稀霖将張父以前的助理轉角給自己的财産交給了張析聞保管。
她似乎還記得那天那個助理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二小姐,節哀!這是部長這些年的存款,和變賣了房産的錢,總共三百六十七萬,你和大小姐和小小姐一起收好……保重”,那個人如是說着,她作為一家之主将那個存折收了起來,向他點了點頭緻謝。
在這個最後一個助理走後,張析聞飛速地教了張稀霖怎麼煮飯,怎麼用洗衣機,還帶了她們去塗洛山站長家,請她照顧還年幼的張稀霖和三妹張溪岩……而之後的張析聞,因為擔心她考研究生的事情父親還沒安排好,所以在葬禮結束當夜教會張稀霖基本的生活技能,就匆匆趕去學校了。
所有那天的記憶裡,其實張稀霖隻記得的是張析聞上車前說的那句,“你照顧好妹妹,等我畢業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然後是她自己低低地應了一句好。
小劇場
(七)
包子教育篇:
景曉萌語重深長,“寶寶,你要認真讀書,不能逃課,以後才會賺錢養女人知道嗎,你知道每一個女性要花多少錢嗎?”
小包子(⊙o⊙)??
景曉萌ㄟ( ▔, ▔ )ㄏ,“看你不懂了吧,哎,我算給你聽。光女生的衣服呢,比如說褲子,有七分褲、九分褲、打底褲、安全褲、緊身褲、皮褲……”
“衣服哩,有小馬甲、小西裝、衛衣、皮衣、羊絨衣、棉衣、長襖……”
“裙子的各種style,最起碼也要有朋克風、淑女風、田園風、森女風、碎花裙、布裙、牛仔裙……”
“鞋子有馬丁鞋、淑女鞋、布鞋、高跟鞋、坡跟鞋、漆皮鞋……再加上不方便的時候用的一大堆面巾紙,暖寶寶、紅糖茶、各種補水、去角質啫喱……還沒加上化妝或者唇彩哩!哎,你說,你不努力賺錢以後怎麼娶老婆呢,對吧,所以不能逃課知道了嗎?”
小包子~ ,“可是粑粑,那,那,我們家是不是很窮?麻麻都沒有什麼衣服穿呢……”
景曉萌→_→,“那是你麻麻自己不要的,真是的!我還委屈呢,她也不學别人家的老婆,穿漂亮衣服勾引一下我,要不然都不穿也可以,可她就是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不讓我看,哼!”
小包子(⊙x⊙;),“麻麻怕冷的好不好?”
景曉萌(。ˇεˇ。),“我可以讓抱着她讓她取暖,然後,然後再做些美妙的運……”動。
張稀霖←_←,“你确定你接下來講的寶寶能聽嗎?”
景曉萌(⊙ω⊙`),“死孩子,都怪你,害老子講跑題了!”
小包子(つд)eng!
(八)
張稀霖,“你,為什麼,不娶我姐那樣的人?所有人看你們都是金童玉女,我也以為你是喜歡……”
景曉萌,“因為我就喜歡你這樣傳統的人呀!雖然她看上去也挺善良的,但是不如你有情懷、志向,也沒有你那麼柔軟的心……而且,你還那麼長情,為你媽媽守了7年的孝”。
張稀霖皺眉,“這本來就是應該的事情,也能算理由?”
景曉萌順了順她垂下的細發,“可是這理所當然的事情,她沒做到,大多數人也沒做到——你卻做到了”
張稀霖,“也許……”
景曉萌按住她的唇,“也許最開始不是先遇上的你,但我想兜兜轉轉,我最終還是會認定你的”
張稀霖(*\'へ\'*),“如果是那樣,我才不要呢--如果你跟過别人,我才不要要你的......”
景曉萌(`_ゝ),“什麼,你竟敢不要我!?恩!!對了,什麼叫—我跟過别人—就算要跟,也是别人跟我好不好!我那麼這麼沒市場嗎?╮( ̄⊿ ̄)╭”
張稀霖,“哼,不是東西!”
景曉萌??
張稀霖,“你很有市場,那不就算是東西了嗎?我是說你不是東西,因為你可是個人~所以我說你不是個東西”
景曉萌(/\"≡ _ ≡)= ,“這,還能叫我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