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是冗長的送神遊街。
而辛居上則是在最後放神龛時——她擠進去那低矮供品桌和兩旁安蠟燭方桌的夾縫裡點香——卻被那昏暗簾布後的黑白蠟燭給吓到的。
她一下子就傻了,身子不由地顫抖了下,然後不小心踩不住那凹凸的石頭,她的屁股側對着神龛,就一下子朝着那貢品坐了下去……
由此感到惴惴不安,心中誠惶誠恐的她——至此甚是以為自己那之後嚴重的腸胃不好緣由于此——即使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到。
誠然,她也曾向往過這世界上的很多美好,隻可惜全都被她那次的心心念念的“祈福”給毀了——當然她是這樣想的,所以在生活中無論遇到什麼,都隻是默默。
其實老實說,她完全可以摒棄那所謂的信仰,好讓自己從那樣生活漩渦的恐懼中逃脫出來的。
隻可惜她注定是無能為力了——因為她實在沒有辦法掙脫那晚她不小心坐下案桌上那貢品後,背後那種讓她渾身汗毛聳立的感覺……而且夾雜着虔誠的愧疚——她的眼淚都掉了下來。
長大成人以後的辛居上,偶爾還是會夢到那樣的場景:在她坐下後左邊身後的那個位置,有一雙怒視的雙眼在看着自己——也或者可以說是蔑視地俯視她的頭頂,使她的心髒劇烈的收縮跳動,絞痛不已。
當然她也知道,那大概也是因為她很容易做錯事情、也做不成很多事情,所以她才會因為害怕指責而如此畏縮吧?那種根深蒂固根植于她内心的惶然,無論如何,将是她一輩子都逃不掉的噩夢。
不過也正是因為她曉得這點,所以很幹脆地拒絕掉了三十多年來唯一追求了她的一個男人——因為她不是很喜歡。
她不喜歡犯錯,不喜歡嘗試,也不喜歡長久,更不喜歡與人為伴,也絕不會喜歡和人分享她獨有的精神世界——因為那意味着撕裂的猙獰……
不過她雖然内心極端,但面子上還是過得去的。而且因為排外,所以對人其實反而都是極其敬而遠之的“敬重”——當然可能也是這敬重害了她--因為那男人卻似乎把她的拒絕當作是她不好意思的欲拒還休,還是在不停地追着她。
而她簡直要被煩死了。但也隻最忍不住爆了一句狠話——“我不是……去你的……”,然後她就緘默了,很是無奈。也正因為此,所以在總裁助理問有沒有人要報名去歐洲玩的時候——屬于自願性質的那種——辛居上就報了。
其實她隻是外聘的行政總監,不算内部員工,而且和裡面的誰也都不熟——但她私下還問了那女助理一遍的,确認可以了以後,才暗裡報了名的。
簡直足見她的刻闆!
不過辛居上原本就一直想去旅遊一次的。
隻可惜一個人去的話她不敢,和三五人的話,人數太少,她這個目标反而會顯得更大,所以不太适合——隻有像這種一大堆人去,怎麼也不會注意到她的活動才最适合她加入了!呵!她暗搓搓地心想着,因為那美妙的期待,似乎人也像那開了一個小閘的潭水,鮮活了一點。
但不可言訴,那天尴尬的是,辛居上款備好了所有東西,在樓下等的時候——女助理說是會順路來接她的——她原本以為是輛大巴,結果駛到眼前的卻是總裁的座駕……
辛居上的嘴從上了車後,就沒閉上過--她的上唇略短,如果不注意放空的話,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因為呆愣,反而顯得更加迷茫了。
“你的下巴要掉下來了”,張邁兮說了一句。
他就坐在自己的旁邊!
幾乎縮到後座角落的辛居上,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這是在和自己講話。
她連忙抿緊了嘴唇--本來就短薄的唇就更加看不見了。
隻不過等她反應過來,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回些什麼話的時候,張邁兮早已調轉過頭,看向窗外了--似乎剛剛那句話不是他說的那般。
于是辛居上也隻好更加讷讷。畢竟除了工作上的事--出于迫不得已,她會開口“揮指方逑”以外,其他的,還真沒人聽到過她講過什麼話了--她這樣自然也不足為奇。
車前駕駛座上開車的,是總裁的男助理,副駕駛座上的,是總裁的女助理,而後座中坐的,則是長手長腳橫踞車廂的總裁張邁兮......
十幾分鐘前,帶着薄被子等一小堆行李的辛居上,在七點四十分等來車駕的時候,打開車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迷人”的場景。
看着副駕車窗裡對自己笑得燦爛的女助理,辛居上很想問她一句其他人是不敢報還是怎的,怎麼隻有......但她還是緘默了--在他看過來的目光下。
車在路上疾行的一路,無數次,辛居上想要脫口反悔地下車--畢竟就算去了她也隻會拖後腿而已。隻是她那緊繃于控制自己身體腸胃的神思,似乎無法再專注于其他事務,所以她隻能繼續忍耐着,戰戰兢兢。
不過在車行至公司樓下的時候,張邁兮卻突然讓車停下了,說是要上樓拿個東西--這緩解了辛居上的不堪,她趁機心慌地說要去上下衛生間。
隻是沒想到在外面等着上廁所的間隔,她卻看到了那個“明目張膽”追求她的男人--他居然來公司樓下的餐廳裡幫忙了!
那男人在人群中來回穿梭,最後得了空隙,竟然還把好不容易等着上完衛生間的她拉着坐下--非要讓她吃他烹調的早餐和新沖的熱飲......
天知道,因為那極其“短”的腸胃,辛居上向來是不會在出門前或在外吃東西的,所以她隻好坐着--因為她也不喜歡和别人有身體上的觸碰--而那男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好半晌,那男人才因被人叫走離去,辛居上還沒松一口氣,餐廳經理卻是過來了。
他溫和的詢問使得她不太好意思拒絕--對于對她良善的人,她從來如此--即使那原因或許也是因為她更不好意思說出自己不進食的原因罷了。
她邊低頭吃了起來,心中卻隻是奇怪,奇怪這餐廳的經理怎似乎知道她的饑腸辘辘似的,還獨獨對她如此友好......
想不通幹脆不想了--辛居上是這樣想的,内心不由得一哂,她笑了一下,心裡卻有些熨燙起來了——算了算了,待會的事待會再說吧!雖然那待會也馬上就來了……
辛居上正吃着,那男人不知道從哪裡回來,莫名的生氣——把其他桌上收了的本要倒進泔水桶的殘羹一碟碟放到了她的面前——“這是給你吃的,這是給你吃的,這也是給你吃的……”。
男人邊說着,邊大動作地放着,似乎是自己背叛了他的那種痛苦怒火,引得所有人的矚目——是以辛居上受不了了--她哭着跑了出去。
天色陰沉,風嘯凄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