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9日,雨。
田希城用了一些手段--也就是他的個人魅力,跑了好多地方,才親自問到了趙小姐電話裡說過的,那專門為他所建的玫瑰園的位置,也問到了她的名字:趙廣妍。
他相信她所說的,她送他的每束花都是由她親自挑選的,所以在這裡他肯定能遇到她才是--其實這種感覺很奇怪,他有喜歡的人了,但卻覺得能和她成為很好的朋友,而且還是一輩子的那種。
他不知道是否是因為他戀情的公布,才會導緻她态度的轉變,如果是的話,他希望能妥善解決,但如果不是的話,他希望能幫她做些什麼,找回她對他純粹的關心和體貼--對于一個好幾年裡每天收到過不重複問候和過過世界上各種各樣“奇怪”節日的人來說,他實在無法忍受每天都看着同樣問候的公式化卡片了!
不過田希城失算了,因為直到中午,張孟希跟他說公司裡的花早就到了,他也還是沒看見趙廣妍的身影!
哪裡就還親自挑選的呢?
一種被欺騙的背叛感湧上了心頭,田希城越想越不甘心,徑直就朝那一望無際的玫瑰園裡走了進去,隻問她在哪裡。
玫瑰園的工人似乎認得他,連忙打了電話。
接通了以後的趙廣妍倒是沒說什麼,隻是慢悠悠地到了,看見了他也隻是慢吞吞地開口。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很漫不經心,甚至有點輕蔑。
那态度莫名刺激到了田希城,當下,他也想不到别的,就隻一股子憤懑,“你如果不想送就别送了,不要把事情弄得這麼麻煩”
那話一出,趙廣妍似乎就有些愣了,不敢相信他把話說得這麼直接,但她沒幾下就反應了過來,隻是目光上下掃了他一遍,然後咬了下下颌骨,呼吸也粗重了起來。
田希城看得出來,她有種要發怒的征兆。
但她卻還是什麼話都沒說,良久,隻嗤笑一聲,“不是我要送你,是有人借我的名義送你的--隻不過那個人死了,所以現在由我負責送而已”
“什麼?”,這下輪到田希城不敢相信了。
那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沖擊,一瞬間各種情緒都湧上心頭:那個人是誰,為什麼要借别人的名義,那個人怎麼死了,什麼時候死的,這和他好像沒什麼關系,可是他現在的悲傷隻是因為聽到任何一個陌生人的死訊都會産生的嗎?還是說,其實他應該什麼都不知道的好?
他呆呆地愣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他不開口,趙廣妍的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但她自己又倔強地擦掉了,“他是為了救一個小孩死的,有個人拿磚頭砸壞了他的腦袋.......但他最後打的電話居然是叫我記得要每天送花給你.......而不是打給急救”
趙廣妍的手按在一株玫瑰花的木架上,花刺紮進了她的拇指,滲出血來,“不過我猜他是故意的,反正他以前也不怎麼想活着,直到遇到了你--呵,他單方面遇到了你,他漸漸變得好了起來,好像活得很有盼頭了,隻不過那也很短暫就是了--你看,一有機會,他還是逃開了......”
田希城已經有些混亂了,整個人都不知身在何處地心煩意亂,“你.......”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合适,而且他該說話的人好像也不是面前的這個--隻是他想要說話的那個人,卻早就在一個月前就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就像已經畫上重點的圓圈,再也沒有任何可以連接上的縫隙了。
趙廣妍卻并不在意她帶給田希城的混亂--那似乎是她刻意為之,“把什麼都給我有什麼用?他死之前一句話都沒留給我,又憑什麼讓我聽他的呢?”
她倏地冷笑了一聲,又有些痛苦起來,臉都糾在了一起。
“那是他住的地方”,她指了下密花深處的一處木屋,目光轉向了别處,然後朝反方向走去,“你想進去看一下的話就去,如果不想的話那就走吧”
12月29日,雨。
木屋裡的東西很是簡單,隻一張架子床,一副書桌,加上其它一些零碎的東西,擺放很是整齊。
書桌沒有抽屜,隻在最上面有一本日記本,和一支筆,還有一些其他的草圖--看來這是那個人白天工作休息的地方了。
坐在那木制的椅子上的時候,田希城有猶豫過要不要打開那本綠色封皮的日記本--因為那對他來說,就好似潘多拉的魔盒,打開會發現什麼東西完全是不可預期的。
但他最終還是打開了,他看到那些熟悉的字體,那熟悉,似乎也将他帶回了以往的那些日日夜夜。
8月9日,陰。
今天他打電話過來了,幸好阿妍就在旁邊,我就讓阿妍接了電話--因為我實在不敢想象,他一個喜歡女人的人,如果在知道他的“狂熱粉絲”是男性後,會有什麼想法?
其實是男的粉絲應該也沒關系的,隻是因為我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是那種喜歡,一聽聲音、一見面就會被知道了--若要是我知道一個陌生人居然對我抱着那麼炙熱的想法,我會覺得冒犯,然後想要逃避--因為那對他來說回事不舒服,且不便的。
他不會喜歡我的,所以我也永遠不會說。
我也不會見他的,因為我隻是一個男人。
8月23日,多雲。
今天我做了一個夢中夢。
我夢見到我重回十七八歲的年紀,那時候爸爸媽媽還活着,可阿妍卻死了--我一直以為爸媽死後我就活不下去了,而那時候阿妍的生活應該也過得差不多,所以我也可以放心地離開--但沒想到就是那麼短暫的夢境,那種真實失去她的恐慌感席卷了我的全部心神,我想換成我死會更好一點,因為我根本就看不得她在我面前死去.......
然後我就“醒了”,在意識到那一點後,我舒了一口氣--阿妍還活着,至少我沒等到失去她的時候才意識到我有多麼愛她。
可當我真的醒來的時候,我突然又很想我的爸爸媽媽了,因為沒有他們在身邊,我真的好孤獨.......
可能那個夢是他們告訴我要對阿妍好一點吧?也免得我以後像現在這般難過、恨不得把腦袋劈開的痛苦--我既不想要第一個夢,也不想要第二個夢,為什麼我不能兩個遺憾都不要呢?
所以其實,有的時候我也覺得我很幸運,因為我的妹妹和我喜歡的人并沒有可以讓我隻選其一的困難處境--我可以同時愛着我的妹妹,也可以愛着我喜歡的人,這樣就很好了,我也不需要其他的了。
9月1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