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林遇洲很煩,他的心髒不受控制地跳動很煩,所以整個人也把苦悶憂愁都刻在了臉上。
他心不在焉地挑了個西瓜,剛要轉身拿去付錢的時候,餘光瞥到一個身影,隻瞳孔一縮,然後便笑着打了個招呼,“噢,你也來買水果嗎?”
那笑容實在有些勉強,徐本恰隻一手扶着商品架上的一顆榴蓮,似不經意地問道,“嗯,你怎麼了?看上去心情不好”
“唉,别說了”,林遇洲歎了一口氣,隻無聊地掂了掂手中的西瓜,“我今天去了警察局,結果警察跟我說,我被學長騙了的錢讨不回來--那可是我存了好多年的老婆本呐!”
“那你現在有老婆可以娶嗎?”,徐本恰掩唇一笑,眼角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沒有啊,但那也不代表我不可以存嘛”,林遇洲有些激動的反駁,但瞬間又沒意思起來了,“啧,不說了,對了,你要買什麼水果,要我等你嗎?”
“好啊,那你等我下,我買點藍莓回去”,徐本恰眨了下眼,“你肯定吃不了那麼多西瓜,我們可以換着吃”
“額.......”,林遇洲頓了好一會,“不是吧,西瓜換藍莓,怎麼感覺我虧了,額不對,藍莓好像比西瓜貴,啧,不對,我喜歡的是西瓜……哎,你要是不喜歡的話,可以不用跟我換的,因為我吃不膩西瓜”
難得林遇洲把話說的不很難聽——他或許是真和小朋友相處久了,所以雖然話有些不得體,但配上他的表情還是很真誠的,所以看上去并沒有什麼不妥。
是以徐本恰聽完就笑了,一邊的酒窩也旋了出來,“那好吧!嗯,不然待會我們吃完飯再回去吧,你要去哪裡吃?”
“嗯,抱歉”,林遇洲說着,彎起露出了一個小虎牙的笑容,顯得很不好意思,“我一般不在外面吃飯的,因為我以前年輕不注意身體,胃有些老毛病,雖然後面好了,但是隻能少食多餐,不然肚子會很難受的”——這意思是拒絕了。
而以他們的關系還沒辦法直接說對方家裡吃的好,所以徐本恰也理解的點了點頭。
“那好吧!不過下次你肚子要是不舒服的話,可以叫我,我那裡有藥……而且,我還可以幫你揉一揉肚子,會更舒服噢——這是我媽媽教我的”
要不是那最後一句,林遇洲聽了還真的會生氣,因為揉一揉肚子什麼的,他們又是兩個大男人的,還真是讓人有種調戲的嫌疑,不過那方法居然也是媽媽教的話,那就讓人不免心生歡喜了。
七
事情最終還是到了那一步。
在林遇洲咬下最後一塊蛋糕的時候,他頓住了,眼淚掉了出來。
他沉默了很久,才把嘴裡的戒指挖了出來,苦笑了一聲,“你有過那種感覺嗎?不怎麼累,但走着走着,就感覺自己要散架了……我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
林遇洲掩住自己的眼眸,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不要跟我告白了嘛……”,他吸了吸鼻子,隻哽咽地說不出話,不知是激動的,還是難過的。
時間仿佛凝固在了一個很尴尬的位置,或者說對于林遇洲來說是很尴尬,因為他已經隐晦的拒絕過很多次了,可現在卻避無可避。
“為什麼?”,徐本恰很輕柔地問,可他的神情卻埋在黑暗裡,高大的肩膀緊崩着,像一頭蟄伏的兇猛野獸般,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因為我不會和誰在一起的,我不配擁有幸福”
“不配,你這是在貶低我的眼光嗎?”,徐本恰嗤笑了一聲。
“是.......呵,的确是那樣”,林遇洲苦笑了一聲,“畢業的第二年裡,我無數次想要尋死--我從來沒想過生活會這樣艱難,明明已經不想去想、不想用别人來懲罰自己,可是隻要一想起那被當作蝼蟻的眼神,和直接扭頭的漠視,也或者是别人得到你沒得到後的輕視.......就真的很讓人難受,我甚至覺得我曾短暫的瘋過”
“我找尋過很多原因,也曾厭惡我的古怪性格,但最後卻發現,其實隻是因為我可有可無罷了。而且所有的事都隻能怪我自己:就像所有人參加百米賽跑的那樣,我不小心踉跄一下,但是卻因為見識短淺,所以耍脾氣地坐在原地,想要有人來安慰我--可是卻什麼也沒有等到,而當我意識到這點去拼命追趕的時候,卻已經隻配落在最後了.......所以很多東西我都已經不配擁有了”
“我也很不喜歡這樣--對我自己的人生負責,那讓我感到恐懼,我甚至不敢做出任何選擇,如果有靈魂想要支配我這具身體,我想我會很樂意,因為……我好像從沒感受到真正的快樂過,我根本得不到它,還隻能每天看着它在我面前炫耀,直到有一天我在它面前死去為止……”,林遇洲說着,隻垂下了頭,遮掩悲傷。
“那已經過去很久了”,沉默了許久的徐本恰伸出手,覆在林遇洲的手上,隻看着他的眼,“你應該試着放下--也給我這個機會,讓你我的人生有個重新開始的轉折.......反正人生就那麼短,如果不好好過,那還不如現在就離開了不是嗎?你和我在一起,體會到的也不全是痛苦吧?我們在一起的話,你哭的話我也會陪你一起的,淋雨的話我也會陪你一起,聽歌的話我也會陪你一起……隻要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就夠了,那麼這一切都将會是我們共同擁有的美好回憶”
聽到這些溫纏眷戀的話語林遇洲的手陡然蜷了下,卻并沒有掙脫,他的頭仍隻是垂着,眼眸也是,那裡面似乎還翻滾着什麼,即将噴薄而出,但最後卻還是歸于平靜。
“我知道,這世界雖然惡心,但也有很多美好。但我有特殊的潔癖,所以即使隻有一點不好,對我來說也已經讓我失去了對“正常生活”的向往——我甚至不能和人一起吃飯、坐車、交談……你看到的現在的我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可要再進一步的話,什麼辦法都沒有了”
“我是真的好不容易才有現在平和的生活,那不是單靠百分之九十九的美好就能讓我去承擔那百分之一崩潰的風險的,所以我不會的,不會和誰在一起的。人要學會認命,我不想改掉我這古怪的脾氣,那就注定我不會擁有幸福,這不是努力就可以解決的問題,這隻是一個選擇,而你一旦上路,就不能繼續選擇了,我也不會再回頭的.......既然我已經決定隻關注我自己了,那麼便不會去在意你的想法——你就當做我有情感障礙吧,因為我好像的确沒有那些和正常人相處的能力,而對一塊石頭求愛,這可并不理智一個理智的行為”
“那如果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呢?”,徐本恰的手蓦地攥了起來,指節有力的扣住了那滿面愁苦的人的手背,語氣隻是堅決,“我覺得我們相處得不錯,在一起後也會過得很好的”
“你自然是漂亮又美好的”,林遇洲即使手被抓得生疼,面色都扭曲了一下,但卻反而笑了起來,“可我很快就會不喜歡了--因為我覺得諷刺。同樣是在路上,看到可愛的小貓,有人就會停下來,把它移到安全的地方才繼續開車,但是醜陋的老鼠,碾過去也沒事不是嗎?這是一樣的,我讨厭蛇、鼠,就會殺死他們,最好的也隻是遠離,這是我作為一隻鼠類的自覺,因為我嫉妒且傲慢,本來就做不成讨人喜愛的小貓,為什麼非要勉強自己和根本不同類的人在一起?我們并不是同類,而且我對你沒有愛,隻是喜歡而已,可那也還不值得我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隻老鼠”
林遇洲的話還未講完,徐本恰卻陡然說了一句,似乎絲毫不在意林遇洲說了什麼——他好像在剛剛的兵荒馬亂中尋找到了某些蛛絲馬迹,然後下定了決心,一定會得到他地繼續開口了。
“但誰說老鼠就一定要過着不見天日、人人喊打的生活?就算真的要凄慘地死去,我也會拖着所有人一起——就像你把我打入地獄的那樣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