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寂靜的黑夜,深幽藍光跳躍。
偌大房間、名貴的床上,一雙好看的眉眼輕憷,它的主人似乎正在什麼夢魇之中,睡得極不安穩。
“嘀嗒嘀嗒”,時間流淌。
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在空無一人的靜谧裡肆意尖叫。
“吵死了”,床上的人困倦地翻了個身,聲音隻從枕頭下傳了出來。
隻是沒想到,原本以為不接就能消停鈴聲,在停頓了一會後就又繼續振作起來,發奮圖強,并還有越挫越勇的趨勢。
忍無可忍,手機的主人恩賜般伸出了修長白皙的手,把電話放到了自己的耳邊,咬牙切齒,“誰?”
“我是徐正曦”
“你說你誰?”,接電話的人聲音頓時大了起來,閉着眼的也能感到那渾身散發的怒氣。
“我說我是徐正曦。我知道你也是徐正曦,今年二十八歲,隻不過我是六十三年後的你。我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才能夠和你通這一次電話,所以希望你能.......”
“草”,徐正曦把手機靜音扔回了床頭櫃上,忍不住罵了一句,扭頭蹭了蹭柔軟的被窩,想繼續沉睡。
但那鈴聲卻依舊響個沒完沒了,徐正曦終究按捺不住,直挺挺地起身坐了起來,拿起手機就想關機。
隻是拿起的那一瞬間,那個沙啞蒼老的男聲又傳了出來,“關機也沒用的,扔掉也沒用,隻要你沒聽完,鈴聲就會一直響”
“啧”,徐正曦扶了扶額頭,感到麻煩不已。
身子後仰靠在了床頭,他很是不耐,“那你說吧!打給我做什麼?”
“你記得許安湖嗎?”
“沒什麼印象”,徐正曦頗為艱難地思考了一下,“等等,好像有個助理叫這個名,是幾号來着.......”
“是你的3号助理,她很喜歡你”,然後那個聲音緊跟着補充了一句,直接把他吓醒,“她是為你--也就是我而死的,所以我希望你對她好一點”
“哈?什麼叫為我死了”,徐正曦頭痛欲裂,感覺心裡有股火快要冒出來了,“而且,怎麼會有人敢暗算我、對我出手?我的那些保镖難道都是飯桶,要一個弱不禁風發女人救我?”
“因為她眼裡全是你,所以才救得了你”
“那你又怎麼确定她喜歡我........你的呢?”,徐正曦并不相信。
“因為警局把她的遺物給我了,她脖子上的項鍊,裡面是你的照片,她住處的暗房,也全是你的照片,更别說她為你做的那麼多事.......不過那多說無益,我打來隻是想請求你,請求你對她好一點,不用多特殊地,隻要稍微好一點也可以”
徐正曦卻不明白,“為什麼?她藏得這麼好,不就是不希望我知道以免造成我的困擾?那我為什麼不按照她希望的去做”
“你不相信我,也不在意是不是?”,那個聲音悲涼地笑了一聲,似乎帶着苦澀,“呵!因為她太可憐了,我過意不去,我過意不去.......我一直都過意不去”
被诘問的人倒是很想嘲笑,可又覺得那悲傷包裹下的溫柔的确有可能是自己以後人生的寫照,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的卡在那兒。
但他也不想答應自己并不會做的事,思索了一下,還是開口拒絕,“你都可以打電話給我了,為什麼不自己對她好一點?”
“為了向你傳達這個心意,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活下去了.......你要相信,如果我能夠的話,是絕對不會來請求你這隻鳄魚的”
徐正曦并不介意最後一句的影射,隻略思考了一下後,便答應了下來,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好。不過我想,你現在需要要做的,就是把電話挂掉,馬上”
(二)
等徐正曦神清氣爽地回到公司,已是一個星期後。
他處理完幾份重要的文件,按座機讓大助理進來的時候,看着那電話,就陡然想起那通詭異的深夜來電。
其實接電話那時候他已經完全清醒,所以雖然第二天并沒有在手機裡找到通訊記錄,但他還是決定遵守承諾,言而有信。
“3号呢?”
徐正曦并不記對他來說無用的一大串人名,所以那麼多位助理全是以号數來記。
大助理不愧是1号大助理,能力強悍,連行程表都沒翻就能彙報。
“她去新加坡處理一個case,昨天已經公關完畢,現在已經在返程的路上”
“什麼案子?”
“有對夫婦狀告我們旗下的397号奶粉産品,說是在裡面發現了蒼蠅”
“切,又一個不知死活的”,徐正曦不禁搖了搖頭,冷笑了一聲,“那她是怎麼處理的?”
一個眼色,2号助理立即将手中的平闆頁面調好,放到了弧形的辦公桌上播放。
屏幕裡,一個身着得體西裝的女子,齊肩黑發,長眉杏眼,整張臉上端得是肅穆闆正,活像個兇殺案現場的女刑警一般。
徐正曦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我居然有這麼登不上台面的助理?第二個想法是,她居然打扮得比男人還随便!
隻沒等徐正曦多想,屏幕裡頭的許安湖已經開始發布會了。
“我們公司采用的是國際上最新型的XX保鮮技術--在真空環境下,即使真混進去蒼蠅,那麼在經過九十八道工序後,不可能會有一隻如此完好無損的蒼蠅--當然我們的生産線也是嚴格按照國家标準進行操作,不可能會存在混進其他物品這種問題”
“而且考慮到這批産品的生産日期,和原告的購買日期,總共一百三十天的間隔期,如果是在封盒時混入的,那麼經過一百三十天應該是這個狀态--請大家看左圖,而原告提供的蒼蠅,是不超過三十天自然狀态死去的标本--請看右圖.........所以我們最合理的推測,應該是産品開罐後,沒有及時封存,所以才會.......”
聽着那平淡低沉的聲音,徐正曦的眉頭皺得死緊。
1号大助理察言觀色,“徐總,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是否需要去電再溝通一下?”
徐正曦定定地看着大助理,甚感莫名其妙,“不要什麼事都問我,有那時間,我還不如打盤遊戲.......不過”
他搖了搖頭,不知想到什麼,修長的手指在紅木的辦公桌上扣了一下,然後一錘定音。
“讓她回來的時候即刻向我複命”
(三)
“你怎麼回事?他們明擺着就是想敲詐,為什麼不反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就等于釋放了一個信号--以後誰都可以踩上一腳,誰教你這樣做事的?”
徐正曦冷峻地看着站在辦公桌前垂首的人,目光掃過她頸上的項鍊,隻看了一眼便掉開了視線,指責意味極濃。
垂手站着的許安湖倒是沒被這影響,心平氣和地解釋,“考慮到這次我們産品的主體消費者是家庭用戶,所以不适宜在這件事上過于激進。另外關于這次的案子,我已經了解過了.......”
徐正曦卻不耐聽這解釋,“下次這種事請示我再說。居然敢告我,我的面子是誰都可以下的嗎?”
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雙手環胸,目光不善地盯着這個讓他在不知道哪個對手面前落了下乘的助理,不過此刻更阙待他需要解決的是,面前的這個女人。
那通電話裡說的很喜歡自己的許安湖就是面前的這個人?
徐正曦表示難以理解。
你看看她,穿得老土,古闆得要命,哪像個女人?而且被自己盯了那麼久也沒半點反應,還叫喜歡自己?她脖子上那條項鍊也不知道真有沒有自己的照片,那個樣子,看了就讓人手癢癢地想扒開看一下.......
不過算了,反正自己又不拿她當女人用,看在她是為自己死的份上,就對她寬容一點,工資也可以提一點,而且職位編号也還得提上來一點,不然到時候遇到危險,她要是不在身邊的話就完了。
短短幾瞬内,胡亂想了一通的徐正曦拿定了主意,“你和2号換一下,以後你就是2号助理了,把你手頭上的工作交給3号,然後留在本部工作--免得你辦事辦得亂七八糟的”
“是,徐總”,許安湖欠了欠身,“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許安湖的年紀比徐正曦還大上兩歲,但卻非常規矩,她的眉眼一直都沒有直視他的眸,隻停留在他下颌的位置。
徐正曦卻是連眼都沒擡,徑直打開一份文件。
“出去吧!”
(四)
徐正曦的頭腦很好,且資産頗多,每天不是忙這個就是忙那個,很快就把那個并不怎麼重要的問題抛在了腦後。
隻是他料到,他沒想去解開那疑惑,那疑惑卻自己送上門來了。
那是個下雨連綿的傍晚。
他剛從鄰市出差回來,雖然耍手段赢得這次的控股,但畢竟在灰色底線上踩了一回,整個人很是疲憊,隻在車上睡着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他的一隻腳已經纏滿繃帶吊在了床上,簡直悲催。
開車的司機是非常有經驗的老手,徐正曦直覺是他人下的黑手。
這麼下他面子的人,他不好好回敬一番簡直枉稱為人,是以在許安湖跌跌撞撞趕到醫院的時候,他還躺在床上,拼命轉動大腦呢!
剛進來的許安湖整個人都濕透了,頭發一條條地粘在了臉上,看上去好不狼狽。
她的鼻頭是紅色的,眼睛也紅通通地像兔子一樣,且一沖進門就不小心撞在轉角的櫃子那,眼淚控制不住地流着,身子都軟了下去。
最好笑的是她一邊手抖,一邊還扶着牆壁地非要走過來查看,活像個得了帕金森的老太太一樣,徐正曦笑得眼淚都掉了出來,“你走路怎麼那麼好笑?”
聽到這笑聲她似乎松了一口氣,也擡起頭來勉強笑了一下,“對不起,我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隻是有點吓到了”
“那你可真沒.......”,徐正曦剛想說沒見過世面,不過霎那時又想起了那通電話裡的囑托,隻好咳了一下,把剩下的話給收了回去,然後換了個話題。
“待會還有事要你去做,你去收拾一下自己,我讓人把衣服送來,”
“是”,許安湖雖然還是一顫一顫,但卻很是迅速調整了過來。
換好衣服的許安湖很快就從衛生間裡出來了,她的頭發妥帖了許多,正站在他的床邊聽從吩咐,筆記做得飛快。
“好的,那除了您說的以外,還需要做些什麼嗎?”,許安湖是個非常聽老闆話的員工,要她多問就多問,最後多詢問了一句。
徐正曦卻瞥了她一眼,隻氣結她的愚鈍,揮了揮手,跟趕羊一樣,“沒有沒有”
“好的,那我先告退了”
許安湖麻利地做事去了,倒是剩下徐正曦這個正主兒隻能躺在床上,在腦中的空想中運籌帷幄。
躺得久了,一陣尿意湧了上來。
徐正曦才不屑用什麼尿管,愣是撐着一條劇痛的腿,保镖扶着,也單腳蹦到了衛生間裡去。
好容易解決了生理問題,正要洗手時,他無意間一瞟,卻陡然發現了正躺在大理石台面上的一根項鍊--那是許安湖剛剛褪下的。
手心的指頭蜷了又放,放了又蜷,最終還是忍不住的,他打開了那小小的項鍊,然後發現了一副和鏡子裡相同的眉眼。
(五)
離那通電話過去的時間已是半年。
徐正曦覺得自己對于那個“不合理”的要求也是蠻超額完成了,瞧他現在對許安湖多不錯,還親自送她回來,簡直是打着一百盞燈籠都難找的二十四孝好老闆了--雖然意思不搭,但心意表達出來了。
不過他倒是真相信了那個人說她喜歡他、且無時無刻都在關注他的話,因為若不是這樣的話,他也沒必要送她回家了。
說到這個,徐正曦不禁想起,那個人說過,許安湖家裡都是自己的照片,惡劣地想看看她破功的模樣,于是徐正曦就開口了。
“我是你老闆,難道你不請我上去坐坐?”
“當然不行啊”,許安湖卻皺着眉頭,非常認真地反駁了,“您不是約了安娜小姐去酒店嗎?時間快到了”
徐正曦一咳,忍不住埋怨了下那個萬事能幹的大助理--怎麼把這事也交給她安排了?這讓他怎麼回答?
大老闆沒回答,許安湖體貼地接了上去,“那明天要送什麼給安娜小姐呢?”
這時的情形就讓人有些尴尬起來了。
徐正曦琢磨着許安湖喜歡自己,卻要幹這些事情,心情也很不好吧?畢竟也是為了自己死的人,這樣走也太不友善了!
于是他正了正神色,隻嗤地一笑。
“不要緊,我還沒去過這麼小的房子!滿足下好奇心......啧,看着就像棺材一樣,又不用多少時間”
話一出口,徐正曦驚覺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許安湖的臉色不變,他也就坦然起來了。
走進許安湖小小的單身公寓時,簡直一目了然,不過徐正曦卻沒發現哪裡有自己的照片。
他意興闌珊地想走了,沒想到許安湖倒認真介紹了,“徐總,這是衛生間,這是卧室,這是廚房,這是客廳,這是陽台”
“那這是什麼?”,徐正曦指着一個她沒介紹的房間。
“這是沖洗照片的暗房”
哦,對了,暗房!
徐正曦陡然記起那人說的是暗房裡才有照片,他想直接扭門進去,不過基于要對她好些的那個承諾,他還是假假地問了句,“我能看看嗎?”,邊朝那裡走了過去。
許安湖卻一動不動,“我想不能”
徐正曦上手扭了一下,發現門被反鎖了,不禁轉過頭來,“為什麼?
“那裡面是我喜歡的人”
徐正曦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搞什麼,我還不能看我自己了?
不過基于許安湖如此淡定的表現,他倒有些不太确定裡面的照片是不是真的自己了,并不好怎麼強硬。
“好吧!”,徐正曦放開了手,向上揚了揚,“我不動”
然後他走回客廳,又看了幾眼這透視性結構的公寓,才蓦地發現,這房子收拾得還真是井井有條,特别滿足自己強迫症、潔癖的口味。
滿意地點了點頭,徐正曦不免開口,“恩,我決定了,以後你來我家當清潔工好了,我再給你開一份工資”
徐正曦心中自得,自己真是一個高精英人才,這樣她能更好的保護自己愛的人,而且自己還可以給她更多的錢--簡直一舉兩得!
沒想到許安湖卻果斷拒絕了,她正色道,“不用您給我多開工資--這是我份内的事。如果您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盡管開口就好了”
分辨得出她說的是真話,一向得寸進尺的徐正曦倒是不好意思了起來,含糊地應了一聲,餘光瞥見廚房,他不禁問了一句,“你吃什麼?”
許安湖的視線也順着看了過去,臉上卻是罕見的一紅,她遲疑了一下,才斟酌着回答,“我隻會煮方便面,一般去外面吃”
徐正曦點了點頭,“那你今天晚上吃什麼?”
“豬肉粉,街角的那家”
詢問的到訪者略想了想,“剛剛印着大頭豬腦袋的那家?”
許安湖點了點頭。
“那很近”,徐正曦估摸着,不禁産生了一個疑惑,“那你這麼早吃完,晚上做什麼?”
這次的問題,許安湖沒回答,卻隻是看他。
徐正曦也終于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些越界了。
沒想到,正當他想解釋一下的時候,許安湖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然後看他,“安娜小姐應該已經到了,您現在過去正好”
(六)
在來滑雪場洽談之前,徐正曦還笑許安湖穿得像頭熊一樣,沒想到不過半日,他就遭受到了這嘲笑的反噬。
那是臨近暮色的昏暗時分。
雪場的天氣多變,很是駭人。
洽談完後,徐正曦是往另一邊滑的,沒什麼人看見--他也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沒想到沒人的地方爽是爽,可縱情滑雪過後,因為滑得太遠,他其實已經有些分不清道路了。
且雪上加霜的是,他半年前受傷的腳踝這次又碰到了,整條腿簡直難言的疼痛。
加上風雪呼嘯,在雪地裡停留過久的他的渾身都冷得發顫,簡直要變成雪場裡的“僵屍”了。
而正當他的心也慢慢絕望時--誠然,那個人說得不錯,他的保镖是有很多,可全心全意關注自己的卻隻有她一個,許安湖不知道怎麼找到了他。
他在半昏半醒被拖着走的虛弱間,隻聽到她不停歇的哭泣聲。
很是心煩,但他卻沒什麼力氣說話。
而最後面醒來的時候,徐正曦隻發現她和自己的身體緊緊貼着,那熊一樣的套在他們的身上,像是個繭一樣把他們捆得緊緊實實。
熱源從她不住發抖的身體傳了過來,他能清晰地感到那戰栗下細膩的肌膚,和大片大片的光滑。
看着許安湖那帶着淚痕的,皮膚都皲裂了一個口的臉,最後昏沉過去的徐正曦在心裡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七)
徐正曦想要追求某人,所以選擇了最适宜作為詢問對象的許安湖女士--自己追自己的感覺應該是最好的。
徐正曦不懂就問,“你說,要追一個比較古闆又正直的女士,要怎麼長久聯系又不太尴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