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林寒洲自己所說的,他實在不是個能出遠門的人。
來琴南才不過一個星期,他就已經想要回去了。
“你還好吧?”,身旁的楊哥不動聲色地低頭詢問。
彼時,他們正在琴南十五分局斜對面的琴南大學食堂處立着--商定失蹤檔案特别辦事處借用的校園樓後,幾位負責人還“貼心”地帶他們到校園裡逛了逛。
不過主要是和林嵩睿在那站着寒暄。
“我沒事”,林寒洲搖了搖頭,即使頭腦很暈,心裡很不舒服,他也不想對着楊哥露出任何一絲勉強,否則他肯定又着急忙慌地為自己跑上跑下。
其實楊哥本來可以不用來的,因為林寒洲早就打算好随便呆個幾天就走。
但沒想到臨出發前,楊哥自己早就向上級申請協助調查跟了過來--“你可是我唯一的師弟”,他這樣一說,林寒洲就什麼都沒辦法拒絕了。
也是,畢竟從一畢業就開始卧底,他唯一能信任和接納自己的就是培養自己那麼多年的師父了,雖然後面也出現了一個,但........不管怎麼說,現在的他除了這個師兄以外,的确稱得上是孑然一身,毫無牽挂了。
遙想起當年自己從.......那個案子抽離出來以後,他也是那樣不人不鬼地爛着,從一開始的文職轉崗,停薪留職,直到後來的自動離職.......師父一直苦口婆心地勸着,但他那時候真的太痛了,痛到快要活不下去,以至于沒能給他一點回應。
也是到最後師父去世前拉着他的手,讓自己的大弟子要照顧好他時,他才又一次感受到了那清醒的疼痛滋味,淚流滿面地重新活了過來--即使,最後不過也還是像從前那般爛着就是了。
“你去那邊休息吧!有事我喊你”,楊哥側着身子低聲和他說了一句。
林寒洲看了下他示意的地方--食堂入口處對面的休息區。
現在還是在上課時間空無一人,奶茶店也沒開門,沒人看着,過去坐一下的話倒是沒什麼心理負擔的。
于是他點了點頭,信步走了過去。
高大的落地窗格将天空和操場都攔得十分開闊,帶着些許溫潤的風将在窗下搖曳的一排鈴蘭氣息送了進來。
聞着那新鮮空氣,頭腦的疼痛也似乎緩解了幾分。
林寒洲走到窗前,正當他想更近距離點感受那風的氣息時,不期然卻看見街角藤花的盡頭,路的拐角,一個淺色眼眸的男人走了過來。
他的身材筆挺、身形利落而又優雅,深色西裝包裹下的修長胳膊夾着一個棕色的公文包,行走流動之間,兩隻手憑空做了幾個翻轉,邊側身和身旁的幾個學生言笑晏晏地點頭。
久遠埋伏的神經線突然一震,刹那間,天光地色似乎都彙聚在了眼眸當中,沉沉地容不下一點水分的重量。
眼淚四溢橫出。
林寒洲忍不住扶着那冰冷的窗格,下意識地一路跟随他的步伐。
走到路的盡頭時,他被那群圍繞着的同學簇擁着打開門簾走了進來,一張绮麗的臉上滿是笑意,整個人都閃閃發光地亮着。
林寒洲差點就撞了上去。
理智上他知道那所有的不可能。
可還是不由地停在那兒,呆呆地看着。
“哎呀,幹嘛呀,吓死我了”,最靠近左側的女生幾乎和他撞在了一起,吓得立馬往後退了去,嘴裡不住抱怨。
“啊真是,幹嘛杵在這啊,像個傻瓜一樣”--“對啊!好恐怖噢,看上去像個吸毒的........”,背後連帶被踩了幾腳的男生女生也止不住抱怨。
林寒洲卻像是聽不到似的,眼睛仍直勾勾地看着那個擡手撐住他們的人,還試圖向前一步。
“這位先生”,那個男人開口。
隻這一個開口,就教林寒洲生生地釘在那兒。
這個世上怎麼會有,會有和他如此相似的人?可就是這樣一張頂着和他一樣臉的人,一張他最熟悉的愛人的臉,一開口卻稱呼他為--“這位先生”。
“這位先生.......請問您有什麼事嗎?”,那個男人扶正好學生後,又走近重複了一遍。
他好看的眉頭皺起,看上去對面前人的淚流滿面十分不解,又充滿寬容。
林寒洲簡直心如刀絞,再也說不出什麼,隻能将頭低了下去。
“怎麼,寒洲怎麼了?”,一直關注着的楊哥沖上前将人護在了身後,目露兇光地瞪着他們,然後轉頭詢問。
林寒洲搖了搖頭。他現在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緊随其後的林嵩睿和負責人也很緊張,隻不過那緊張在見到為首的男人後瞬間就煙消雲散了,甚至還攀談了起來!
“噢,是張教授啊!我正想找時間上門拜訪呢!”,林嵩睿伸出手去和他握了一握,顯然很是熟悉。
“話說您的女兒也太厲害了吧!前幾天我從南初那過的時候就看到好多版面了,好家夥,沒過幾天在南高又是新星代表,我表姐可緊催着我上門讨教方法好好治治我那熊外甥呢!說我再不管好,以後得滿世界給他擦屁股都說不定!”
“哪裡哪裡,承蒙張隊長的關照!”,男人伸出的手也用力握了握,原本還隻是一貫溫文儒雅的臉上露出了個滿是“有女萬事足”的真誠笑容,卻并不多言。
“哦對,忘記介紹了”,頓了一下,林嵩睿的手一揚,手心朝上指向楊哥和他身後的林寒洲。
“這兩位是垠北總局委派下我們分局協助調查的特派員。這位是楊偉楊隊長,這位是林寒洲--寒洲先生”
“楊隊長好,寒洲老師好”,男人一一點頭緻意。
“楊隊,寒洲先生”,林嵩睿又轉向他們,“這是我們琴南大學古典文學系的主任--張澤屹,張教授。這次我們要借用的就是他們系的頂樓作為我們的特别辦事處”
“幸會”,楊哥雖然也擔心林寒洲的狀況,但還是得體地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側身扶住身子已經有些軟的林寒洲。
“幸會幸會”,看上去十分溫文爾雅的張教授笑眼溫潤。
“真是抱歉,本來應該親自帶各位去的,隻是研讨會延期了,今天才能回來所以.......額,寒洲老師這是怎麼了?”